第三卷 玉宇呈祥 7 求賢遇賢失之交臂.畏禍種禍天命難違

武丹原是關東馬賊身,生最是粗野,一開口便傷人,穆子煦慌忙前制止。他打量了一眼這個測試風力的漢子,笑問:「哥,既這裡不待,你為什麼在這裡呢?」

「我是河伯陳一!」陳潢冷冷說,「這位口傷人的有種,就讓他留在這裡,你們快走吧!」他一邊說,手比目視一刻不停,不康熙一行,又:「桃花汛一個時辰就,這裡頃刻間就是一片汪洋。」

康熙聽見這話,反了馬,過來問:「你的命不是命?我捨命陪君子!」熊賜履頓時急了,不管這人是瘋是傻,桃花汛在這季節肯定是有的。他深悔今日粗沒有慮及,忙前一扯住康熙,說:「龍爺,沒什麼瞧的,且鎮裡打尖兒——這位兄弟,謝提醒了!」康熙一邊跟著走,一邊聲:「既這麼險,你快走吧!」

「我測水量水位,此刻千金難買。」陳潢頭不回答應一聲,又頗揚言,「淹死我的水一輩子才來!」說著,便急步向游走。

康熙君臣十餘騎一陣急馳奔回鐵牛鎮,在鎮邊一個過路乾店棚坐了。康熙了一盤黃河鯉魚,一桌菜,一邊吃,一邊神不定翹首望著河邊,夾了幾次菜,從筷子滑了。這裡距黃河有七八遠。眾人見鎮人來來往往,熙熙攘攘,一切很平靜,就放了。穆子煦見康熙神不定,因笑:「林子了,什麼鳥兒全有——不知那人是個瘋子,還是個痴子,主子別理會他!」康熙聽了略一點頭,坐了默默吃酒。熊賜履杰書一邊坐一個,不敢動箸,撿菱角、鮮藕品著相陪。

過了一陣,陳潢從河灘走過來,向店主買了兩個燒餅、一盤牛乾,老實不客氣坐在康熙對面,手撕口咬吃嚼。康熙悄悄取錶了,已近一個時辰,揶揄笑:「我說河伯老兄,你怎麼放了一個啞炮呢?方才不是你說一個時辰水即麼?」

陳潢沒有立即答話,瞧瞧棚柱影兒,又向游望望,將一片牛塞進嘴裡,含糊不清說:「再的錶沒日頭準——少時再!」杰書熊賜履見他兀吹牛,不禁失聲笑。武丹怪笑著對穆子煦:「你我兄弟算見過點世面的了,從未見過這麼一位吹死牛不倒架的活寶呢?」

但他們的臉色立刻就變了。因為沉雷一樣的河濤滾動聲已隱隱傳來,被撼簌簌發抖。寧靜的鐵牛鎮頓時嘩亂,保滿頭汗,篩著鑼飛似跑著叫:「潮神爺來了!居民人等,東崗迴避了……」人叫聲、狗吠聲,老太太念佛聲、孩子的哭叫聲,收拾鍋碗瓢盆的叮噹聲……攪開鍋稀粥似的,一群群人連片、滾團爭先恐後向東擁。

「爺們,發哪門子呆呀!」店老板臉色煞白,慌慌張張跑過來,見康熙站在棚不動,旁邊幾個人僵立著,急急說:「今年不比往年,河堤全垮了!快,快走!」

「這真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。」陳潢身望望,反又坐了來,破顏一笑說:「此乃鐵牛鎮,有神牛鎮水,何懼有?你們走吧,這麼一桌酒菜,便宜了我陳某。明日回邯鄲,正為我北餞行!」康熙已知陳潢的耐,一扯住陳潢:「明日我為你擺酒,在這裡太險了!」

陳潢了康熙,搖頭:「承厚愛,我須留在這裡潮。放吧,桃花汛來不了鐵牛鎮!」康熙見素倫德楞泰撲過來扶掖己,一擺手制止了,目光突變咄咄逼人:「為什麼?你是神仙麼?」陳潢一怔,隨即笑:「哪裡有什麼神仙!我告訴你,此時黃河水中有六泥沙,鐵牛鎮一帶河寬五百丈,均深七尺,加洪水,不過漲兩丈。河岸距鎮一千一百丈,這沙灘便是屏障。水沙灘,流勢緩沖,泥沙必淤,愈積愈高,說不定淤一條長堤來。這節省皇幾十萬銀子呢……」他說滔滔不絕,個康熙聽楞了神。陳潢一邊指手劃腳,一邊夾牛往嘴裡送,還長篇論說,早被武丹照臉啐了一口:「夾住你的狗嘴!你八是個瘋子,活膩了!在這等著餵王八吧!」熊賜履喝一聲:「德楞泰、素倫,架主子快走!」

德楞泰素倫「札」答應一聲,不由分說將康熙扶馬。武丹向馬屁股狠命就是一鞭,那馬狂嘶一聲揚塵。武丹陰沉著臉了馬,鞭桿兒指著陳潢的鼻子惡狠狠說:「你這王八蛋,活著來,別撞老子手!」說罷「駕」的一聲打馬。偌鎮子立時空落落的,有一個陳潢在棚穩坐。此時河濤的呼嘯聲已千軍萬馬般鋪蓋來……

但黃河水畢竟未進鐵牛鎮,頭汛過後,竟果真奇蹟般湧了一丈餘高的沙提。二日凌晨,康熙派穆子煦飛馬鎮來,逃水的人們尚未回鎮,康熙一席豐饌被陳潢吃杯盤狼藉,人卻不知哪裡了。

回京路康熙為此一直不悅。太監秦哲不知他的,變著法兒逗樂兒討他歡喜,竟惹翻了康熙,命人扒掉他的褲子打了個臭死。武丹雖粗,卻知是己誤了康熙的,見他拿人法氣,一路更加了,生怕觸了霉頭,連貌岸的熊賜履變有點躡手躡腳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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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徽巡撫靳輔因有幾個極精幹的幕僚,辦向來迅速。奉旨後,兩個月間,便將手中積案清理了,並將未了的文案俱一應移咨藩司衙門代理,又命兩個師爺先至清江查黃、淮、運三河叉處,準備提奏將河督總署由濟寧遷往清江。一切預備停當,便叫了他最的幕賓封志仁過來棋。其實,他哪來的閒,他正為即將任的河督發愁呢!

靳輔幼酷愛水利。康熙十年他受任安徽巡撫,恰逢黃河改,貫境過。他初試治水,居頗見效。但是接任治河總督,靳輔裡卻很有點忐忑不安。黃河從三門峽向東,水勢平緩,至徽寧一帶由於形更加平坦,泥沙沉積,將河床愈淤愈高,遠遠望,像一條不管不收的土龍,因名叫「懸河」。歷來方官對河督一職視為畏途。今朝旨雖未,明珠來信已透了任河督的信兒,靳輔雖說由正二品晉為從一品,反倒顯有些神魂不定。

對面坐的封志仁見他走神兒,曉他有,兩手「咔咔」敲著吃的棋子兒不言語,翻著眼不時靳輔。他知靳輔脾,己就是不問,這位東翁遲早會己說來。

「現在的還個什麼體統?」果過了一會兒,靳輔舒展了一眉頭,言語說:「這外官愈來愈難做啊——手長些錢,老百姓罵你是民賊;不錢,打發不了司,朝裡就有人誣你是國賊……反正進退是個賊名兒!唉……」

封志仁點了點頭,走了一著「高吊馬」,問:「東翁,這次進京,帶少錢?」

「唔?」

「我是說,帶少了是不濟的。」

「帶了一萬五。」靳輔微笑,「這回我做貪官了。河工銀子來,這筆賬開銷,河督不比巡撫,這個坑我填不。」「一萬五!」封志仁輕聲重複一句,狡黠眨了一眼,說不清是個什麼神氣,靳輔了他一眼,詫異問:「怎麼,不夠使麼?」

封志仁搓搓手,若無其一笑,說:「夠使不夠使哪裡說清!中丞有人緣兒,一個子兒不花是有的。封疆吏是什麼行情,我真的不曉,我的同鄉劉瞎子捐了個同知,捐銀三百兩,投的是明相門路,門包一千七、堂官五千,實明相手裡八千,才放了個實缺知府。江西劉汝本,一千五百兩金子打了個佛爺送索中堂做壽禮,票擬來即授淮西鹽。還有我的一個表親徐球壬,月頭裡進京,聽說帶了五萬……這做生意竟是一個理兒,買者情願,賣者甘,一分價錢一分貨,言無二價,童叟無欺!」他說著,靳輔已是臉變色,身子一仰,梗著脖子:「是這樣兒,我一個沒有!我做這麼官,不那麼。這一萬五不過買個平安,是還不行,隨他便!」

正說此,門司閽走進來稟:「中丞,外頭有個年輕婦女,帶著兩個孩子,求見中丞——說是李安溪人的眷……」說罷,嘴嚅動了一,言又止。靳輔聽了一楞:李安溪就是李光,平素有見面情分兒,今他是國勳臣,怎麼會將妻兒託付給己,又怎麼會連封書簡、名刺一概沒有,母子三人就門來拜?正疑惑著,口裡卻吩咐:「你站著楞什麼,快請進來!」長隨躬身答應一聲:「是……不過們三個人……奴才瞧著實在不像官親。那衣裳破像叫化子似的,鞋子綻了……」

靳輔聽站身來,又一屁股坐了回,有點不知所措瞧瞧封志仁。封志仁問:「你沒有告訴,靳人沒帶眷,不便接待,且即日就離任進京?」長隨忙:「回封爺話,奴才說了。說正是聽說中丞進京,請中丞念同朝為官情分,帶母子同行,投奔李人,身是一文盤纏沒有了……」靳輔略一躊躇,嘆了口氣說:「既此,請進來見過再說吧!」

片刻,果見長隨帶著一個衣飾襤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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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視河工天子巡汴梁.評功過圖海受懲賞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