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玉宇呈祥 21 參河督魏相樞上章.鬧意氣伊桑阿取辱

魏相樞的參折累累數千言,詞氣嚴厲慷慨,賽似一篇《討靳輔檄》,卻專為新開阜河,接沁河通運河言。裡面連篇累犢奏陳不應束河沖沙、堵塞河,又說靳輔聽信佞人謊言,國計民生為兒戲,修造所謂減水壩,簡直是離經叛的怪物!魏相樞不愧翰林手筆,通篇淋漓盡致,神完氣足,末了口氣一翻,說:

靳輔請修黃河,歲耗國幣二百又五十餘萬,巧言令色,謂此後一勞永逸。臣民旱盼雲霓,翹首望數年,皇寄腹託,宵旰切盼河清有日。該督既前奏堤壩已築十七,今又開河疏通沁、運,所謂「一勞永逸」者安在?

讀著這一極漂亮的反詰語,靳輔中不禁冷笑:開阜河接通沁運,為增加運河流量,魏相樞根本沒見過減水壩,就扯在一,文章再是胡攪蠻纏。於是靳輔放奏折,一橫,若無其坐了,沉思著說:「伊人,兄弟已瀏覽過了。方才已經說過有罪,今又加了蕭渡決潰,更是罪於,應請一併處分。」

「這些兄弟京時皇並未訓示。」伊桑阿翻微微浮腫的眼泡了靳輔,「有一,索相明相請紫桓加留意。山陽、寶應、高郵、江四州瀦水諸湖涸的田,若暫充屯田養河倒罷了。這原是有主田,聽說有發賣了的。這官奪民田,了不呀!」

這件居傳了北京!陳潢在旁聽著,中突升一團怒火:這些主,治河時,募捐募工一毛不拔,站在乾岸河漲。剛剛淤四千頃田,一半還不耕種,便餓狗似撲了來!因臣議,他的身分插不口,思量半晌終覺難忍,遂聲對身邊的封志仁說:「真個世界無奇不有。說我們河決了,既是河臣身,便該扔進河裡餵魚;我們治河淤了良田,賣給河工養河,又說我們是霸產民賊!真是河治死,河不治亦死。則何時活耶?其必曰:先飽食終日不學無術,後挑剔磨勘深文周納,則賢臣名焉!」

伊桑阿沒一個幕僚居在這場合挖苦己。伊桑阿正當盛年高位,初當尚書便代巡行,本來遵循康熙訓示,學宰相度量,但當眾受人奚落,何忍?他盯著陳潢了移時,格格笑:「足的火氣!敢問高姓名?難我說過靳輔是霸產民賊麼?國治河原為百姓,淤田畝應該歸還原主,這是經義的,我說的不對麼?」

「既承問,敢不盡言——回欽差話:學生陳潢!」陳潢身子一仰,說,「國連年兵,皇於經濟拮据時,將總河託付靳人,我們豈敢有絲毫怠慢?人雖未直言靳人欺民霸田,但意在言中。學生聽來了,不不辯一:這田有半是前明更名,水漫數十年,人紛亂,早已分不清界主了。國既花錢從河中奪來,國便是主!即便是原主,治河時既不力,又不錢,現贖田,拿少許幾兩銀子,又有何礙?」

「你這是什麼話?」崔雅烏折遭康熙斥責,本來就存著尋的思,聽陳潢話中有隙,緊盯一句問,「國官府撿民財,難不償還原主?」

靳輔暗,對這奪霸產的話此時不堵回,不但罪名難當,且再涸田,立時會被一搶空。河工銀兩本就虧欠,拿什麼鼓勵治河民工呢?愈思愈覺體重,不不頂一這位使,便冷冷說:「這田並非朝廷白撿來的,是『耗國半庫金』換來的!即李滅了前明,我朝又滅了李,這就是皇授華夏於聖主——難說因明朝是原主,就這血汗江山拱手奉還朱?」

靳輔比這一絕題目,正是朝廷最為忌諱,江南遺老喋喋不休的,一時誰不敢再遞什麼話。半晌,宋文運問:「怎麼龍現在還沒來?」門前一個戈什哈忙:「人冒了風寒,身熱厲害,不床。」一時又復語塞。

伊桑阿早變了臉色,因尋不話駁斥靳輔,打個乾哈哈說:「蕭渡的,不知老兄何處置。」靳輔知他了刁難,謹慎答:「輔已經表劾,求皇允准折產賠補,等著皇旨意行。」

「靳人真是個有錢的官啊!」伊喇喀嘻皮笑臉,不涼不酸說:「像蕭渡此浩的工程賠補?」

靳輔正待答話,廳外門政拿著一封泥金拜帖進來,打千兒稟:「外頭有位爺請見人。」靳輔接過帖子時,頭一行細字十分挺拔,寫著:

靳公紫桓。愚教弟魏東亭熏沐謹叩

靳輔不禁吃了一驚,忙身將帖還給親兵,說:「原帖不敢承受,璧還虎臣兄人,請——請!」說罷向伊桑阿等人一揖,便匆匆迎來。

伊桑阿正欽差身分在這兒垂詢靳輔,見撇了己會什麼「人」,中老不歡喜。那伊喇喀在內務府待過,卻知底細,忙附耳:「虎臣就是魏東亭,四省海關總督,請人迎一迎。」偏這伊桑阿恃是使,不肯紆尊降貴,笑著點點頭,說:「虎臣,我認識。」

魏東亭是來頭極的一個人。他原是康熙皇帝貼身領班侍衛,母親孫氏是康熙母。康熙元年至十七年,魏東亭日日侍駕,寸步不離,在擒鰲拜、撤「三藩」中迭次護駕有功,早封了侯爵,三眼花翎、黃馬褂、子劍樣樣有。外任官中唯有他咨文書簡直通九重,但他從不干預方行政,雖在南京與靳輔見過幾面,是點頭情——他來河督衙門什麼呢?靳輔裡折騰著,見魏東亭已進儀門,遂朗聲笑:「虎臣弟,你果真行與眾不同!青衣布袍、轎奚奴飄來,真有林風,豈不令人羨煞?聽說弟在南京門,常帶著書在轎中讀,這般兒學,又令我輩愧煞喲!」

「哪裡是什麼學!」魏東亭微笑:「我不是方官,一門百姓見了總鞠躬行禮,實在受有愧,抱一本書當幌子遮羞罷了!」說著二人攜手升階,又問:「紫桓,聽說欽差在你這裡,怎麼沒見呢?」伊桑阿這才忙身迎來,一躬笑:「魏人,怎麼在南京沒見著你呀?」靳輔便忙一一介紹眾人。

魏東亭含笑著四個朝臣,一一躬身禮,謙遜說:「兄弟原是皇包衣奴才,方從廣州回來。因聽說欽差人在此,惦記著主子爺的身子,特來請安!」說著便行禮,請康熙的安。那伊桑阿南面受禮,愜意掃了一眼眾人,雙手虛扶魏東亭身,一邊笑問:「虎臣人,你剛從外回來,風塵僕僕便來給皇請安,這份忠,兄弟回京一定奏知聖。」魏東亭忖度伊桑阿話意,似有問他來意的味,呵呵一笑,說:「魏某一來面見使,請主子安;二來聽說蕭渡決潰,順便紫桓振甲二公,有什麼難處。這河堤一決,百姓賑濟,工程修復,兄弟從海關帶來了二十萬銀子,暫借給河工。杯水車薪,聊有補已。」

魏東亭謙遜有禮,淡淡言來,說十分篤定。他的身分,又斷不是玩笑。一時間不但靳輔、伊桑阿等,連陳潢一干人無不瞠目結舌。伊桑阿半日才回過神來,笑:「魏人,你真雪中送炭呀!」魏東亭聽他話中有刺,但他涉世極深,從不惹是生非,便:「雪中送炭哪裡敢當,是皇的差使麼。我那裡幫一,總不袖手旁觀嘛。」說著,從袖中抽銀票遞給靳輔,「叫他們南京海關府中提銀子就是了。」

「這怕不合適吧?」伊桑阿突覺己有受辱的感覺。這個魏東亭半路殺,太莫名其妙了。忍了忍還是憋不住,笑:「拆了東牆補西牆,那麼東牆呢?」伊喇喀吃茶裝聾子,崔雅烏是個不曉的,便趁機說風涼話:「來官的個朋友,有門親戚,有了就有個照應啊!」宋文運踱廳角不顯眼處與陳潢、封志仁彭學仁說閒話兒。

「崔人,你說什麼來著?」魏東亭聽著崔雅烏的話實在不,突轉臉問。雖說笑著,崔雅烏竟被他的眼神鎮一凜,沒敢再重複己的話。伊桑阿卻:「河督與海關風馬牛不相及,人此慷慨解囊,難怪崔人疑,就是我學生覺不思議。」

「方才我一進來就說,這是皇差嘛。」魏東亭一息寧人,忙解釋。但伊桑阿卻不領情,立即頂了一句:「皇並未降旨叫足來管河務!」

「皇聖旨是讓人巡視漕運,並沒叫您干預河務!」

魏東亭一讓再讓,終於被激惱了,臉色驟變,雙眼冒火,說:「河堤決潰,河督應受處分,百姓有什麼罪?我魏東亭職在總督,河務海務本就相通,幾兩銀子幫一,人這樣挑剔,算是怎麼個意思?」

「我是欽差!」伊桑阿被頂無言對答,梗著脖子擰了勁,冷笑:「靳輔辜恩瀆職、決潰蕭渡,淹沒七十餘鄉——來啊!」

「扎!」

「革他的頂戴!」

這突其來的雷霆怒,驚呆了所有的人。陳潢等人忙退廳,在廊呆立,臉色是雪白。靳輔從容跪,擺手止住了來摘頂子的戈什哈,摘了帽子,顫抖的手扭珊瑚頂子遞了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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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 逞愚魯道台護大堤.屈心志督帥迎欽差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