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玉宇呈祥 22 貢院被封康熙掀龍案.南闈案發明珠踢棋盤

魏東亭的密奏折子遞北京,舉朝正為蕭渡決口的鬧沸鼎油。戶部、工部、御使衙門像炸了窩兒似的今日一個條陳,明日一個參片,雪片似飛向書房。

高士奇靳輔是見面情。因見涉陳潢,在手中壓了幾日,眼見眾難違,不敢再留,便抱了一疊子文書進乾清宮來見康熙。卻見施琅手裡拿著個黃包兒正從裡邊辭來,高士奇便問:「是什麼東西,主賜你的麼?」施琅點了點頭,笑:「這是件寶貝,來祭旗有法力,這會兒不敢賣弄。」說罷逕了。高士奇一躬身進來,卻見明珠索額圖已經先在裡頭,一點頭招呼,對康熙說:「主子,頭對蕭渡決口的議很厲害,恭請聖裁。」

因時近十一月,氣很冷了,康熙坐在熱炕,兀穿著猞獅猴風毛的羊皮褂子,正埋頭著魏東亭的折子,一手撫著頦漆黑的短鬚,沉吟著「嗯」了一聲,一會兒才說:「今年冬情,來不安生了。朕原這個月巡奉,往後推推。你那些折子連篇累牘,說的是靳輔的,卻不知江南科場一案鬧更兇。朕這會子沒精神,你先講講,頭說些什麼?」

高士奇知,康熙雖現在不,晚帶著黃匣子回宮,依舊一字不漏細閱,不敢在這頭弄玄虛,遲疑了一笑:「說什麼的有,有的說該罷靳輔總督職銜,流放黑龍江;有的說應抄折產賠補;有的說罰俸調任;有的說應鎖拿進京嚴審問罪。刑部議最重,應賜靳輔盡……」

「明珠,」康熙問,「靳輔是你薦的,你怎麼?」

「靳輔聽信佞人妄言,辦砸了差使,罪過不。奴才舉薦不明,有誤國罪,求主子一併處置。」明珠搓著手,字斟句酌說,「但皇明鑒,河督一職歷來是個不討的差使。罷了靳輔著誰替補?這件頗費籌思。」

索額圖「病」癒後,待人甚是寬宏,不似從前動輒給人鞋兒穿,聽明珠這樣說,遂笑:「咱們遠在京師,沒有實踏勘。據江北方官來京說,僅沭陽、海州、宿遷、桃源、清河五縣,幾年涸土一萬頃。奴才的意思,靳輔雖這次誤了,還是功於過。主子必記的,清水潭堤,原擬八十萬銀子,工部的人還笑他花錢邀功。今花幾萬兩就完了工,似不說靳輔全無。」

康熙邊聽邊,目光炯炯著窗格子,半晌,粗重嘆息了一聲,說:「功是功,過是過,有功朕賞,有過不免罰。你說京師離河工太遠,這倒是實情——減水壩、狹窄的河究竟是個什麼樣子,總該實瞧瞧才啊!」說罷身踱至窗前,手攀著窗格子望著外頭一晴洗的空,喃喃說,「朕急於盛京,祭陵當是件緊。更緊的是見東蒙古各旗王公,商議一何對付羅剎國。黑龍江一帶他們攪厲害,巴海周培公在精奇打了一仗,雖勝了,卻因兵餉不足,沒斬草除根。西征至今誰當主將,還中無數。朕周培公,偏生他病沉重。唉!不『三藩』平定後,朕仍舊捉襟見肘!」明珠笑:「羅剎葛爾丹不過是蕞爾跳梁丑,何勞聖慮此?奴才著,不先在北邊動手,騰手來再治東南不遲。」康熙呆了半晌,方:「你哪裡知,葛爾丹剽悍難制,羅剎國君換了個叫彼的,朕他是一位雄主。東南是國財賦源,不治是決不在西北兵的。」他撫了撫有點發熱的腦門,轉臉問高士奇:「你發什麼呆?」

「奴才在兩句話。」高士奇忙笑,「先定東南,再平西北乃是皇既定的國策,不宜輕動。」

康熙喟嘆:「昔年伍次友先生講學,朕曾與他反覆計議過的,無甲兵盛,無盈庫糧,斷難兵西北——二句呢?」

「疑人不,人不疑。」

「唵?」

高士奇從容說:「靳輔抵因花錢太,犯了眾惡,妒火中燒,所點就不了。若是換了旁人治河,又有什麼兩樣?」

「嗯,說的有理。」

高士奇受鼓勵,越發放膽說:「誠索額圖所云,靳輔治河,京官攻訐的,外官說話的,這就是明證!一犬吠影,百犬吠聲,主意還須皇己拿定了——任憑群狗叫破巷,人主從容行!奴才,詔切責靳輔,令其行賠補,限期修復就是了。」

高士奇將百官比「百犬」,仍是一腔熱罵格調,康熙不禁莞爾一笑,正待說話,明珠說,「主子否允許奴才前往清江實考察一番?」康熙笑:「一個伊桑阿,一個龍已經鬧雞犬不寧,何須再勞你!朕信不過!臺灣役來,朕親瞧瞧,才放呢!」康熙中有算:伊桑阿是索額圖的人,換了明珠,不過是翻轉來欺侮伊桑阿,沒有意味。雖說「信不過」明珠,但這話並不認真,明珠倒不覺恐慌。索額圖在旁說:「伊桑阿了這日子,回來繳旨了。」

君臣四人正在說話,熊賜履急忙忙從隆宗門走來,一進書房便雙膝跪,將幾份奏折捧呈康熙,說:「這是何桂柱剛轉禮部的奏折,係江南秋闈舞弊情由,因體重,未經部議,先請聖過目。」

應府南闈舞弊的康熙已從魏東亭密折中知。因奏匆忙,細節不詳。康熙接過折子翻閱著沉思。南闈主考左玉興趙泰明是徐乾學的門生。明珠深知,一旦興獄必定牽連己,頓時面色蒼白,提老高。

「今年南闈主考是誰薦的?」康熙蹙額皺眉著折子,問,「朕記像是熊賜履?」

「是!」熊賜履有點委曲了明珠一眼,「總是臣無識人明,壞了國掄才典,求皇重重治罪!」

「這忙什麼?情還沒清白麼!」康熙臉毫無表情,「各人有各人的賬,誰不必代誰受過,來吧。」說著,從卷宗中抽一卷宣紙,慢慢展開——竟是一幅有一丈長的聯語。紙背尚有漿糊泥皮的痕跡,顯是從牆揭來的:

左丘明有眼無珠,不辨黑黃卻認兄;

趙子龍一身是膽,但見孔方即是乃父!

無錫書生鄔思謹贈

康熙眉梢一挑,說了句:「鄔思一筆字!」便將奏議節略撂在一邊,細原折。這是江南巡撫楊時明的奏本。

康熙的臉色愈來愈陰沉。漸漸的,手顫抖來,幾個臣知他立時就發,嚇氣不敢,聽康熙輕聲讀:

……壬子日,數百名應試舉人抬財神擁入貢院。左玉興、趙泰明二人倉皇逃至臣署,飭臣前往查拿肇首領。臣即著南京城門領臣年羹堯前往彈壓慰撫,並借調前往福建水師兵員一千名衛護貢院。除鄔思前逃遁,所有正犯已監候在押……

讀至此,康熙「砰」一拳擊在案,霍站身來。他激動臉色紫脹,伸手摸折子,卻一手插進朱砂硯中,氣順勢就是一腳,聽「嘩啦」一陣亂響,滿案文書、箋兒、硯兒、鎮紙、圖章、茶杯並幾碟子細巧宮點,全打翻在!熊賜履等幾人一撩袍子,「噗通」一聲跪在。

外頭守護的穆子煦、武丹不知了什麼,三步兩步搶進來,見明珠等四個書房臣誠惶誠恐伏在,幾個蘇拉太監、宮女趴在手忙腳亂拾掇著。康熙暴怒五官錯位,渾身直抖,見他們進來,反身摘壁懸劍,厲聲吩咐:「穆子煦,你持此劍星夜趕赴南京,將這兩個膽妄為的狗官就正法,取了首級傳送北京!」穆子煦答應著,請旨:「乞主子賜應斬官員姓名,奴才遵諭承辦。」

「萬歲暫息雷霆怒!」熊賜履膝行數步湊近康熙,連連叩頭,「此還須查明再辦。臣為應部議處,依律治罪!」他裡很明白,外人並不知兩個主考是明珠關照己推薦的。人頭一落,己就永遠分辯不清,這個黑鍋是背的?

「你!」康熙又甩一份折子,「這哪裡是考試!簡直是受賄賣官!博學鴻儒科開後,南方稍稍安寧一點,沒人罵街了,左玉興竟此壞朕名聲!」

熊賜履撿折子,揩了一頭滲的汗珠,時,卻是幾百名舉人的聯名揭帖。

「讀!」康熙吼。

「扎!」熊賜履忙叩頭應了一聲,翼翼讀:

朝廷科目,原網羅實學,振拔真才,非為主考納賄營、逢迎權具。況聖子加意文教,嚴飭吏治,凡屬在官,宜洗滌肺腸應明詔。不意應主考左玉興、趙泰明等,絕滅理,全昧人,不思特簡恩,不念寒士苦。白鏹薰,炎威眩目。中堂四五,盡列前茅,部院數十人,悉居高。王景曾、李保相公奧援,猶供現物三千,熊本、蔣仁錫部堂親,直獻囊金滿萬。史貽直、潘維震因乃父皆為房官,遂易售;韓孝基、張三因若父現居禮部,恐磨勘全收……

熊賜履越讀,越覺膽戰驚。他原覺己一身乾淨,但折子裡姓熊的,保不定就是族中哪一房的子侄。後邊又點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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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 參河督魏相樞上章.鬧意氣伊桑阿取辱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