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玉宇呈祥 40 清隱患穆子煦南下.試武功于一士喪氣

穆子煦奉旨調任江寧織造,二日便啟程南,但走並不快,京後他便東泰安,登泰山觀日,又踅往濟南,在老龍處盤桓數日。明珠索額圖原疑他奉有密旨,見他一路遊山玩水,就不再疑惑。入江蘇境後,穆子煦卻一反常態,在驛站打尖吃飯,不從人跟隨,換馬不換人,日夜攢行,兩日功夫便江寧任。當辦完割,委了一個司官暫管衙務後,便乘四人肩輿來見魏東亭,此時方斷黑。

「子煦!」魏東亭與穆子煦原是八拜,又是兒女親,說話歷來開門見山,見穆子煦行動詭祕,神色有異,便笑:「你這弄的是哪一齣?昨日見邸報,你還在淄川,今日就了?連個信不來——今做了這麼官,依舊此冒失!」穆子煦笑:「哥這回冤了我,我……」他左右有人,便啜茶,良久才,「兄弟們分別了這麼日子,我又惦記著奉聖夫人鑒梅嫂子,你我不急?」魏東亭向來機敏穩重,知關重,便吩咐人:「不待在這兒侍候,穆老爺難來,你們叫人在棟亭擺一席,弄精緻一點,我親翁對飲幾杯!」

眼見長隨們退,穆子煦壓低了嗓子說:「皇定於明年四月南巡,知這邊情勢繁雜,命兄弟前來清。這裡有密旨,坐纛的是哥子你,我來協助辦理!」

「哦!」魏東亭目光霍一閃,接過康熙的密札,仔細讀後,便放在燈燭燒了。不知怎的,他的臉色有些蒼白,半晌才:「皇確實生睿智、聰明過人!我在南京樹招風,此官員不認識你,這字一號官司給了你最合適!」穆子煦笑:「全仗哥哥主持,子煦仍是聽你調遣。葛禮若真與朱三太子通同謀逆,怕索三爺難逃此劫——不我們又在南京立功了!」魏東亭卻不置否,話題一轉,說了己幾次探查的情況:「南京造皇的行宮,一處在白沙渡,一處在靈谷寺,一處在莫愁湖。奇怪的離寺院很近。靈谷寺倒罷了,皇孝陵祭朱元璋,坐駐蹕,還在情理中。白沙度那麼偏僻,怎麼防護?莫愁湖,北有秦淮河與城隔開,西南兩面環江,勢那麼低,萬一或是發了洪水,主子往哪裡呢?這就蹊蹺很了……」

穆子煦靜靜聽魏東亭介紹著,十分佩服魏東亭精細謀,愈來愈覺葛禮叵測,良久,方:「我就住在你這裡。來疑點最的是莫愁湖,那裡緊挨著毗盧院,景致、遊人,很太平,若真的造逆,我會選在此——明日我就踏。」

「我已過幾次了。」魏東亭沉思著說,「曾疑他在禪山頂架炮轟,還江南製炮局查過現存炮台的紅衣炮少了沒有,但我身無軍職,不藉故炮台核實,不查一個樣——這個毗盧院禪山封閉年,真的在那頭架了炮……」魏東亭打了個寒顫,「所你設法進禪山——聽說三後明師又圓寂,連這共是五位了,明毗盧院香客一定,不定有些機會未知。」

「什麼機會呀?」書房處傳來魏東亭夫人史鑒梅的笑聲,接著一挑簾子已是進來,抿嘴兒笑:「早聽說兄弟離京來金陵,老太太喜什麼似的,一來就顧說正了——席面早預備了,老太太過來,是我勸住了,是己親人,講那個禮兒做什麼——梅香,還不快西書房收拾來,穆老爺就住那裡!」

穆子煦魏東亭站來,對視一笑,便跟著鑒梅一同往棟亭來。

※※※

魏東亭的邸在夫子廟東北虎踞關內,離莫愁湖並不遠。二日一早,穆子煦來,覺氣清冷,便換穿一件寧綢夾衫,搖著步子一逕踱至莫愁湖。

其時近十月,風冽水潦,秦淮河一帶碧水明澈透底,莫愁湖畔酒店茶肆櫛比鱗次,岸邊遊人蟻,往來樓船錯。畫舫織,簫笛琴瑟不絕於耳,真是個六朝金粉,十分景致。穆子煦一步一踱仔細查,隔按煙霧繚繞,烏沉沉一片房舍,隱約見黃琉璃瓦在寒陽中閃爍,便知那就是新修的禁苑行宮了——沿柳堤轉至勝棋樓,穆子煦見幾個叫化子正圍在石欄頭喝酒,驀二十年前武丹等幾個弟兄殺魏東亭狗燒吃情景,是這般毫無拘束,今過境移,真有恍若隔世感。

「貧稽首了!」忽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。穆子煦回頭時,是個蓬頭垢面的士,渾身拖泥帶水正打躬施禮,穆子煦知他是化緣的,點頭一笑,從懷裡摸半兩一塊銀角子遞過,說:「拿打酒吃——士所居何觀,聽聲音不像此人啊!」士笑:「貧居東倒西歪觀,四處雲遊,了南腔北調人。居士與老子有緣實是幸——無量壽佛!」說著接了銀子巔巔了。

穆子煦不禁一笑,慢慢轉勝棋樓,卻見一群人正在鬨兒吵吵嚷嚷。一個油貨鋪肥掌櫃的,一手握著秤桿,一手擰著一個中年人的耳朵罵:「日你娘的野雜種,青白日的就敢搶東西!」那中年人卻不生氣,嘻皮笑臉說:「你不是畜牲我怎麼是雜種?你丟了什麼東西,來尋我的晦氣?」油貨店掌櫃的手一指說:「這麼人是見證!剛剛炸的一斤油餅放進栲栳裡,眨眼就不見了,你娘的倒是銅嘴鐵肚子,焦熱滾燙的吞,不怕炸分了你的排骨!」圍著的閒漢們聽這位掌櫃罵有趣,不禁一陣哄笑。

「笑什麼!」中年漢子賊亮的眼珠子默碌碌一轉,挺著站直了的身子說:「拿爺們解悶兒麼?我渾身秤秤,有半斤重,就算爺吃了你油餅!」掌櫃的一瞪眼,罵:「媽的個臭X,十足的賴種!」說著一個漏風巴掌摑將。誰知那漢子迎著臉並不躲閃,聽「啪」的一聲,那掌櫃的「哎喲」一聲,手腕子登時脫臼,搖頭攢眉一個勁是揉捏。那漢子扮個鬼臉兒,一奪過秤來,遞給一個瞧熱鬧的,:「兄弟,這掌櫃的忒不濟,你來掌秤,我究竟有重!」

這一來圍觀的更了,前頭的涎著臉呆,後頭的人伸頸踮腳一擁一動,人叫,孩子嚷,煞是熱鬧。穆子煦眼見這人身負絕技,原走的,又止了步。

那瞧熱鬧的細了一手中的秤,並無異樣處,便紅著臉笑:「既一定秤,那就來吧!」便提秤繫。中年漢子一隻腳踏進秤盤,兩隻手各攀一根繫盤繩,說:「你提來!」掌秤的他身量,約有一百一二十斤的樣子,憋著勁猛向一提——誰知連盤帶人輕飄飄的,秤桿翹老高,悠盪了幾才穩住。眾人怔著時,真的不八兩!先是一陣驚訝的議論,接著便一片聲價叫喝采。

那漢子了秤盤,將秤擲還了目瞪口呆的胖掌櫃,笑:「放,不奪你的鋪子!不過借你招攬幾位財神,你就嚇這個樣兒!」說著,將袍角撩掖在腰間,辮子往脖子一盤,至樓前「哏」一聲抱一塊馬石,托在一隻手,輕輕放在勝棋樓南飛簷,站了,雙手一拱,說:「在一士,幼時訪明師於深山,學一身功夫,武會友未逢敵手。有樂意玩玩的,不妨場一較!」說罷一頷首,顧盼間,其神氣頗為傲慢。

眾人這才知這個一士是賣藝的,那塊馬石,少說有五百斤重,無不駭,早有幾十枚銅哥兒丟了過。

「不偌南京,龍盤虎踞,竟此令人掃興!」一士叫了半日陣,見無人場,嘆了一口氣,從懷中取十兩一錠銀放在石頭,從撿那幾十枚銅子兒,拇指食指一拤,又:「這是七十個康熙子兒,我就這兩個指頭拤了,誰奪了,十兩銀子權酒資奉送,何?」

人群一陣騷動,一個年輕夥子捋了袖子,脹紅著臉進場說:「倷拿穩哉!阿拉試試!」說著伸手硬奪。一士神定氣閒,一手叉腰,任夥子東拽西扭、連掙帶頓,那疊錢恰似鑄定了似的,再動不分毫。一士一笑,一手解腰帶穿進手指間,說:「一人不,幾個人,這帶子穿過,憑你人拉手扯,我若移動一步,掉一枚錢算輸!」「不中的海佬!滾蛋!這錢是金陵窮爺們的了!」人圈子一動,四個方才在欄吃酒的叫化子一擁入,一推過那個海年輕人,扯帶子兩個人各拉一頭,背縴似猛拽,個個累臉紅眼暴,無奈何。周圍的人叫一聲「」!銅錢雨點般撒滿場是,一士哈哈笑,說:「我為六朝金粉定必藏龍臥虎,原來盡是些膿包!罷了罷了,哪裡尋這些驢牛這裡現眼!」幾個叫化子對望一眼,灰溜溜了。

穆子熙原不過瞧熱鬧兒,並無思比武,聽著一士口氣狂妄,不禁了火,袖口一紮,正場,卻見那個骯髒士搶先擠了進,一手握著狗腿骨,嘴裡含糊不清說:「居士乃富貴官宦,何必爭這幾兩銀子,還讓我士換些狗吃罷!」說著瘋瘋癲癲,瞇著眼打量一士,口中笑:「乖兒子,孝敬了清風爺吧!」啃了一口狗,劈手一便奪了錢。

眾人立時嘩,一士正發怔間,清風人已將十兩銀子揣,笑嘻嘻轉身就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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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9 盡孝道皇帝扮彩戲.禁結黨大臣聽訓誡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