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祭過孝陵，在南京玩十分意。什麼秦淮夜渡、桃葉臨流，莫愁湖、玄武湖、雞鳴寺、半山堂、燕子磯、白鷺洲、石頭城、清涼山，一日數處盡情遨遊，登極來從未有過此快樂。苦了魏東亭一，傾其盡有孝敬康熙，無晝無夜忙一團亂麻。不料八日頭，接熊賜履轉來飛揚古的六百加急奏摺，葛爾丹在喀爾喀集結兵力約三十萬，有向東蒙古蠢動勢，隨摺子寄來的，還有科爾沁王的折片，奏陳葛爾丹相約，於來春在烏蘭布通會兵南。戶部、兵部調兵調糧的奏請送來老厚一疊，鈐了皇太子的四寸寶璽，批著「體重，奏請皇裁奪」的話。
接這幾份急件，康熙裏一陣緊張，一腔遊玩思化烏有。但同時又有些興奮：誘敵東來的計畫果實現了！果真在內蒙一舉聚殲葛爾丹主力，往後的就辦！此，立即傳旨命住在行宮的書房臣來魏府議。
「萬歲爺，此次南巡舉，真是翕向化了！」明珠一進門便興高采烈說，他鬍子修齊整，顯容光煥發，「西藏的達賴喇嘛，青海的卓木回部、台吉，七八年不修臣的外藩快馬遞來了賀表！」
「嗯，，！」康熙笑容掬，順手接過明珠捧的賀表節略單子，瞥了一眼，說：「你畢竟辦幹練，這筆字過了！」明珠忙笑：「近朱者赤麼！奴才臨摹主子筆法，有些進益。」康熙笑：「書法講究神韻氣勢，意存中正，字才神。這不是說嘴的，你跟朕學麼？朕明文，知理，算黃赤差，懂音樂，通夷語，精演數學，你麼？怕你還很學幾年才行呢！」說罷不禁笑。
這樣的嚴重警告，康熙在談笑中來，高士奇聽脊骨發涼，明珠卻毫無知覺，賠笑躬身：「那是當！奴才壓根兒不敢學主子，奴才哪來那麼的耐？」此時氣氛十分活躍歡洽，康熙因：「這些個假奉迎古已有，朕才不當呢！朕裏高興的是，這麼遺老寫了稱頌祭孝陵的詩詞，這就難。這些人不是真，斷不肯輕易做這類文章。是怎麼沒見顧炎武的呢？」明珠忙：「顧炎武黃宗羲兩個人沒有請來，因此沒有賀表、詩詞。」
「林子了，什麼鳥全有。」索額圖這些日子顯很精神，新修的八字髭鬚墨黑，揚著臉說，「姓顧的姓黃的這麼不識抬舉！奴才這就發文浙江巡撫，叫他二人補做來！」明珠卻笑：「索三爺說的雖是，主子方才說的是真賓服，今倒不必牛不喝水強按頭的為是。」
康熙點點頭，將手中單子輕輕放，說：「明珠說的很是，化人靠德行，不靠權力，不過朕不逼迫他們，還有一層意思。顧炎武、黃宗羲等人即是當今首陽義士，始終一忠於前明，這風範氣節難貴，朕其實憫其敬其節！山野中有這麼幾個人，朕不但沒壞處，反維持世風，為士人立表率，何必逼人走投無路？」這番話語重長，顯已經深思熟慮，眾人聽來似噙了橄欖，愈咀嚼愈覺回味無窮。高士奇中卻似空白一片，他不是不懂康熙的意思，是覺康熙的思越來越深沉難測：若說裡厭棄明珠，顏色半點不，既不查辦，又祕密存檔，這是什麼意思？素知康熙憎惡錢謙益、洪承疇一干降清明臣，卻又待洪若芷此體恤！這個三十來歲的子裡底的什麼？正思量間，卻聽康熙似笑不笑說：「明珠，你不因朕這話薄待了若芷，禍福、生死、榮辱存於朕一念，朕有朕的理，你明白麼？」
「明白！」明珠忙答，「奴才當生待。」
「說軍吧。」康熙抖了抖案的折子，算是言歸正傳，「這些諒你們幾個過了，朕打算即刻回京料理，你們覺怎麼樣？」
索額圖說：「主子似乎不必急在這一時，葛爾丹至少明春冰化草肥時才敢來，哪裡一時就打來了？主子匆匆回京，反顯體緊急，又引頭人們驚恐不安了。」明珠因：「索額圖說的不錯，但這麼的擱在裡，恐主子沒興致觀賞江南景致了，奴才這幾日來，其實南京並無意思。房是一樣的房，不過瓦簷不泥封；牆是一樣的牆，不過粉白的居。北方軍國壘山積，似不宜在此聽歌舞了，……」話說詼諧，臉色卻一本正經，眾人聽了，笑又不敢笑。康熙笑：「江南的東西畢竟不少，不過朕此時沒興致是真的。」他斂了笑容，聲音變有些發顫，「當日朕是怎樣受他擠兌來著？朕朝君尊，連一個外藩弱女子護不住。朕等了他十幾年，他果來了，他真的敢來！降朕任，安定西疆，滅此醜獠，朕豈敢違命！」他越說越激動，眼中閃著凜冽的目光，咬著牙，像從齒縫中迸這幾句話來。
高士奇他樣子，真怕他拔腳便走，那就立即招南京士民不安，因緩了口氣，笑：「奴才為索額圖說的有理。從從容容談笑北歸最，仍按原議，在南京再逗留三日，該見的人見見，照樣山東謁孔廟，拜先師。外鬆內緊，調度北方軍隊，糧餉。不知不覺的，辦了，百姓不會因此擾動不安，豈不兩全其？」
康熙聽至此，已是恍悟；南巡一舉，本來是為粉飾太平來，示隆臻治化，安定江南士民，急匆匆走了，老百姓不猜疑？他原來恨不一步跨回北京即刻著手調兵遣將御駕親征，此時倒定住了神，很爽快笑：「，就依你們！久聞孔尚任名，他寫的《桃花扇》朕過腳本，這次闕拜孔廟，倒見識一這個人。」高士奇歪著頭了，說：「皇祭孔，與謁孝陵一樣，是。熊賜履不在，不知儀注何安排，求皇示，奴才即刻草詔命山東巡撫預備著。」康熙沉吟著說：「孔子有素王稱，是百代帝王師。朕執學生禮——不，執臣禮。依孝陵的例，行三跪九叩禮！」
高士奇一陣驚訝，說：「據奴才所知，歷代帝王朝孔，從沒有行臣禮的。至是二跪九叩，皇是否……」
「這有什麼！」康熙一仰身子，冷說，「這是為江山社稷嘛！孟子云社稷為重君為輕，昔日……」他突打住不往說。他原說：昔日元世祖率兵闖入孔廟，是由於孔子講過「夷狄有君，不若華夏無」的話，就扯弦張弓了老夫子一箭，惹文人切齒扼腕。朕為什麼學他呢？此時說來卻覺甚是不雅，康熙嚥住了，：「這樣我們索慢一點，沿長江陸路向東，至瓜洲渡船罷。」說罷身了。這裡眾人又講定沿途警備關防行路駐節諸項宜，由高士奇草詔發寄山東、安徽等省巡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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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風聞葛爾丹準備東，秀貴妃就急失魂落魄似的，日日，夜夜盼康熙早早回來。是蒙古女子，幼馬營生，從隨了康熙，在深宮中有少悶殺人的規矩！說一句話、走一步路有嬤嬤、宮人管教，竟囚禁一般。忍了來，與陳潢往的回憶漸漸變遙遠，但血海般的深仇卻在這無盡的寂寞中默默增長，烈火般灼燒的。變越來越孤傲，什麼惠妃納蘭氏了江南的蘇繡，榮妃馬佳氏的生日、貴妃鈕祜祿氏獻手錄金剛經了太皇太的賞賜等等，眾人趕賀喜應酬，卻一概懶走動。有德妃烏雅氏是蒙古人，雖子早磨沒了，倒深知的思，相互常常來往。
直六月初七，聽說康熙車駕進城，阿秀的緊張怦怦直跳，盤算著見了康熙，怎樣才說服他帶己一征，這一路走又該循哪條路，該騎馬還是該坐車，一時著拿住了葛爾丹，一忽兒又重會父兄、叔叔，又萬一不帶己怎麼辦？個阿秀折騰一會兒血脈僨張，一會兒掉進冰窖裡似的。偏是康熙回來，接連幾不照面，阿秀叫人尋來精奇嬤嬤問時，才曉康熙這幾在見臣，又因祭孔問題「萬世師表」四字頒布學宮。至於軍的，卻一點風聲沒有。
「那韓劉氏呢？」阿秀問，「難忙不來見我麼？」精奇嬤嬤卻甚機靈，忙笑：「敢情貴主兒是盼著主子來？您是忘了，您已有幾個月的身孕，主子怎麼會翻您的牌子？聽說韓嬤嬤這回跟著主子南巡立了功，給假在，說不定還封誥命，怕還幾日才回來呢。您放，主子爺是怎樣疼您，不會不來的。」阿秀一腔叫這老婆子一口沒遮攔說來，騰的紅了臉，啐了一口，正說話，廊金籠子裡的鸚鵡忽叫：
「主子爺來了，主子爺來了！貴主兒接駕！」
阿秀抬眼時，果見康熙穿著米色葛紗袍，外頭套了件石青葛紗褂，不戴帽子，搖著摺扇進來。阿秀裡一酸，眼淚早滴來，是皇規矩錯不，忙拭淚來低頭跪了，聲：「奴婢阿秀給主子請安！」
「來來！」康熙熱一頭是汗，一挽阿秀，「你這身子……往後免了這個禮兒，這屋裡太熱，搧扇子不相宜，該拿點冰來，花瓶盛了放在屋角，涼浸浸的不？」一邊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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