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亂起蕭牆 2 理河工貝勒榨藩台.探世情阿哥淋澡湯

胤祥吃了兩塊冰鎮西瓜,便在涼榻躺了一會。正昏昏睡,忽,迷迷糊糊聽見院裡有人說話。接著,簾子一響,胤祥便坐身,揉揉眼問:「是四爺回來了麼?——哦!是四哥呀!我還說等你回來叫他們喊我呢,你才從河回來麼?」說著西瓜盤子一推。

「我不吃。」四阿哥胤禛一邊說一邊在對面坐了,著胤祥身著粗布短衣,笑:「入夏來沒有這麼熱過,你是皇子,又不理民政,何苦找這個罪受?」說罷倒了兩杯涼茶,遞給胤祥一杯,碗蓋撥了撥頭的浮葉,慢慢啜飲了一口。

胤禛二十七八歲,留著兩綹八字鬍,衣著十分整潔,黑深不見底的瞳仁配著銀盤似白皙的面孔,給人一種沉穩持重的感覺。胤祥比他九歲,因幼失怙,全憑著這個四哥照拂。在胤禛面前,胤祥少還有些孩子氣。因見胤禛熱還穿著四團龍掛,帶著東珠帽,胤祥不禁一笑,說:「我就從沒見過四哥打過赤膊,你脫脫怕什麼,又不是娘們兒!」

「謝嬤嬤這麼說,我習慣了,個兒在屋裡打赤膊,覺不在。這是顧八代老師幼調教的,我沒法子。」胤禛說著便身,笑:「我你未必有什麼緊。我還見何亦非。」胤祥笑:「緊是沒有的,今兒見了個笑話兒給四哥開開,等你問過河工的再說吧。」

胤禛笑著點點頭回了房。不一時胤祥便聽傳喚,「貝勒爺請何亦非藩台過說話」,隔門瞧見一個從二品官員雙手捧著手本走進了房。胤祥掇了一竹躺椅井院,在堂房西口躺,搖著個芭蕉扇,光著腳丫子在院裡乘涼,驛丞早命人端了茶几,又放了一碟子冰塊叫他。

房裡回回很雜。何藩台管著通省民財兩政,光就河工漕運少民工、花少銀子、何開銷,說了足有一頓飯光景。胤禛是聽,偶爾身踱兩步,一聲不吭。胤祥正聽沒興頭,卻聽胤禛冷丁問:「就這些?你琢磨半,就這些空話搪塞我麼?」何藩台:「四爺明鑒,這段河工單憑一省力,斷不修復!收了今年通省火耗,頭已經叫苦連,一子再拿一百萬,實在辦不來。四爺您就管著戶部,從戶部拔根汗毛,就調來個七八十萬。」

「你死了這條吧!」胤禛冷笑,「我叫你找鹽商,你倒叫我找戶部,你耍的那戲瞞過我?——還不是從鹽商那裡再火耗扣回來?最後還是坑朝廷!我十三爺已經來半個月了,對你們的底,我很清楚,你何亦非瞞我們不過!縱短缺一點,儘管向這些鹽商們!叫他們點血,我是公的!」

何亦非陪笑:「四爺的令旨學生哪敢不遵呢?這不,擠膿包似的,一百名鹽商,才捐了三萬!」胤禛氣呼呼那張捐銀帖子一摔,扔在,一聲不吭皺著眉頭。

「四爺別生氣!」何亦非見他臉色不善,忙解勸:「他們歷來就是這個樣兒,對四爺還算有面子的呢!指望鹽商,那是從鐵公雞身拔毛!今兒文鳳鳴知府還說了一樁公案。施世綸來桐城接印,頭傳叫二十幾個鹽商,叫他們兌銀子修書院,結果捐了一百四十幾兩銀子。這施世綸怪,今兒拿了幾個販鹽的,問不問當堂就放了。任明玉等十五鹽商,文知府那裡告狀。鹽商們在省裡、北京,有根子,惹不啊!」胤祥聽了不禁一怔,卻聽胤禛說:「這些鹽商這麼不識抬舉,!你從藩司衙門牌子,堵截漕運。過路路錢,過橋橋錢!非叫這些王八蛋一百四十萬兩銀子湊來不!餘的你寫個折子,我向皇稟奏!」

「這……」

「這有什麼為難的?」胤禛哂,「黃河一決潰,橋沒了,路沒了,漕運斷了。他們怎麼運鹽!」

何亦非忙:「不是藩裡為難,怕惹亂子的。求四爺……賜個字兒,給奴才壯壯膽兒……」「!」胤禛說著,毫不猶豫寫了幾行字遞給何亦非,「你聽著,這我主了。我不是眼裡揉沙的人!今年秋汛再決口,你不請旨,學學前頭治河總督龍,己帶枷北京來見我。聽見了麼?」

「扎!」何亦非忙叩:「記住了!」

「辦差吧!」

胤祥眼見何亦非躬身卻步來,站在簷揩汗,便坐直了身子,芭蕉扇招呼著,叫:「老何,你過來!」

「十三爺啊!」何亦非已經幾次見過胤祥,知來安徽的這兩個皇子雖格不同,卻十分康熙皇的鍾愛,急忙過來向胤祥打千兒問安,笑:「十三爺,您納涼啊?這方不比北京,夏賽火籠似的,我才從陝西調來……」胤祥一擺扇子笑:「拉倒吧!我又沒叫你來給我搧風取涼!我問你,施世綸的你們怎麼處置?」何亦非沒胤祥會問這樁,因不摸頭腦,便笑:「怎麼,十三爺倒關鹽政了?施世綸放了幾個鹽販子,又被任拿住了,送文鳳鳴那裡,我還沒問,問過了再發落。」

胤祥不禁吃了一驚,顯,他沒這干子鹽商在方有這麼的勢力,官府斷過的案,居還敢拿人,頭告刁狀!了,冷笑一聲:「老何,你回就告訴那個姓文的!——叫他放人!施世綸斷過的案,叫他別管。施世綸是你十三爺門的人,是四爺的學生!你掂量掂量,嗯?」

「施世綸是了名兒的清官,我壓根沒打算難為他。」何亦非陪笑,「十三爺沒聽方才四爺說,河工銀子還沒著落呢!這些銀子從這些鹽狗們腰包裡掏,不一點面子不給……」說著,因見胤禛踱來,便又:「您說是不,四爺?」

胤禛原聽胤祥說施世綸是他的「門」,又是己的「學生」,覺笑,踱來聽熱鬧。因見何亦非問己,便冷冷:「我你昏聵!十三爺是欽差,連這點子不了主?」

「你聽著,老何。」胤祥卻不似胤禛那樣嚴肅,扇子拍著腿,嘻笑:「施世綸既是清官,又是我門,他放了人,你再提來,不是掃我的臉麼?那幾個人,你一個不押。鹽狗子是搗亂,不肯銀子,那你的水火棍子是做什麼的?你回,你這身狗皮剝了,洗洗澡,醒醒神兒,照我吩咐的辦。鹽商們不依,就往北京四牌樓找四爺,找我!你滾吧!」何亦非聽了再不敢駁回,連聲諾諾,答應著退了。

胤禛這才笑問:「施世綸是靖海侯施琅的兒子,你又從哪弄來這個門?再說,為何端端又我拉扯進,硬我有收這個學生?」胤祥蹬著靴子站了來,嘻皮著臉兒笑:「收這個學生管保四哥不後悔。四哥你有煞氣,說是我個兒的門,怕他們頭輕慢,才攀你這棵樹。」遂今日在城縣的所見所聞一一說了。

「怪不你叫住何亦非嘮叨了這麼一通!」胤禛開笑,說,「施世綸謂有其父必有其子了!當日施琅征臺灣,連學士李光的賬不買,還差點殺了福建將軍賴塔,養兒子來又是這麼個怪脾!」他嘆了一口氣,又:「是啊!鹽政弊並不在於這些肩挑背負的販子,鹽、鹽商才是鹽政的蠹蟲。豺狼當,安問狐狸?」他說著,若有所思望著遠處,沒再言聲。胤禛這人就這麼個脾,說他是個冷人兒,有時說話談笑風生,伶牙利口滔滔不絕;說他開朗爽快,有時一整端默坐一語不發。因此朝中文武員既不敢罪這個皇太子的腹兄弟,不敢輕易討兒,竟是敬鬼神遠。

了半日神,胤祥才又問:「四哥,你今兒一在河工麼?」胤禛向胤祥剛才躺的椅子端坐了,慢慢搖了搖扇子,說:「午查河工。午方苞了。方苞是海內知名的學者,跟著戴名世吃這麼的虧,實在惜很。在奉旨來拿人的年羹堯,倒真是我門的奴才。我見他太狠,命文鳳鳴方老一百口圈在四間屋子裡,被熱死了幾個。佛慈悲為懷,這太過分了。我訓了年羹堯幾句,除了正犯方苞,眷屬一個不許傷害!」胤祥知胤禛皈依釋教,不禁一笑,問:「方苞犯了什麼罪?」

胤禛了胤祥一眼,冷冷說,「戴名世所著的《南山集》中有詆毀清、懷念前明的妄語,《詠黑牡丹》中居敢狂妄嘲諷我朝:『奪朱非正色,異種稱王』。前閱邸報,此人已在北京西市正法了。方苞給他這本書寫了一篇序。來,這個寫序的方苞是水麵少——難活啊!」胤禛停了一會又緩慢說:「這個案子戲中有戲啊!方苞算有一些牽連,無罪。其實是因他帖子給藩台衙門,整倒了前任錢縣令,罪了這裡的鹽梟,這一子被捅老八那兒,才了。這個方不久留,我們這幾情料理一,趕緊回京!」「老八」指的是皇八子胤禩,在康熙的二十個兒子裡頭,有這個「八爺」最人望,學問品貌不必說,是頭一等的,那一份風流儒雅,寬厚仁愛,穩沉度,朝裡朝外連屬國外臣,無人不景仰折服。太子胤礽為人仁懦疲軟,康熙已經幾次透對他的不滿。若真的因這折騰垮台了,不但四阿哥胤禛,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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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皇阿哥憐貧護鹽販.桐城令斷案打奸商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