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亂起蕭牆 33 捉社鼠平地掀巨瀾.破大案宴中贈火栗

但這酒胤禩胤禟已經吃不了。兩個人滿腹狐疑坐著,是神。胤䄉兀在旁發酒瘋,嚷:「我唱略一些,你們就說我剽竊!我還有的呢!」遂又扯直了嗓門五音不全唱:

傳言郎至,特嬌痴。耐笑頭低,聽娘呼,還理針線,託故來遲。瞥見旋轉整羅衣,默默坐時。待無人,偷來檻外,語定歸期。

胤禛哈哈笑,一邊斟酒,一邊說:「這首《闌干》何其雅!怕是老八的手筆吧?」

「啊?啊!」胤禩正呆望著雪景,不防提及己,嚇一哆嗦。十四阿哥胤禵料是他酒沉了,便過來插科,一聲不言語,將一削蘋果刀遞給胤䄉。

胤䄉莫名其妙接過來,問:「你這是……」「你我殺了吧!」胤禵笑:「我寧死不敢聽你唱曲兒——哪裡是唱,竟活似宰豬!還其樂現眼呢!」一語說罷,眾人已是笑前合後仰。胤䄉笑罵:「你那嗓門不哪裡!老鴰落豬身,見人黑!」胤禵笑:「十哥,許是我真的你了。既有才情,我對子你對來?」胤䄉搖頭晃腦說:「不幹不幹!那些個風花雪月,是舊套子,你們為雅,其實是臭,附庸風雅,有什麼趣兒?」

「不說風花雪月。」胤禵笑,「就是京師的實實物。比說『單牌樓』對『雙塔寺』。何?」胤祺、胤祐一干人來勸,攛掇:「怕什麼?他對!我們幫襯你!」胤䄉清清嗓子:「誰你們幫!保你們輸不了!」便聽胤禵:「香山寺!」

胤䄉一拍手笑:「這個不難——臭水塘!」

「珍珠酒?」「琥珀糖!」

「對!」胤禵讚,「再說一個『六科郎』,六科郎對什麼?」

胤䄉一時語塞,胤祐笑:「六科郎對『四夷館』!」胤禵:「七哥代對的不算。我且問十哥,我們年在四牌樓吃香椿餃兒。這『香椿餃兒』對什麼?」眾人一時難住了,胤禛從旁代對:「似乎對個『桃花燒麥』就行。」胤䄉急:「不行!光是你題難為我。我一個——細皮薄脆!」

「餛飩。」胤禵扇背打手笑,「你難不住我。」胤䄉瞪著眼,聲:「別吹!京城裡外巡捕營?」胤禵一時倒被問了個怔,胤祺卻笑:「十四弟,應對『禮部南北會同館』嘛。」胤䄉笑著身:「我再個『奶子府』,嗯?」

一直沒言聲的胤祉冷冷笑:「我對個『勇士營』!」眾人不禁鼓掌笑,胤䄉笑:「不見我就吃了虧,陰陽陰陽,陰在陽在麼!」

開懷吃酒說話。胤禟有思,向外,一時發愣,一眼瞥見西廊站著柳仁增,混在雍王府的人們中間殺雞抹脖子比劃,說聲方便就退了。剛踅過西山走廊,柳仁增已追了過來,不及行禮,跺著腳兒說:「我的爺!我已來一袋煙工夫了。巴巴兒瞧著爺們快樂,稟沒法稟,回沒法回……」「你囉嗦什麼?!」胤禟低吼:「快說吧!」柳仁增忙:「店,叫十三爺抄了!」

「那些當東西的賊呢?」胤禟身子一晃蕩,幾乎滑倒,「十三爺拿賊,為什麼連店抄了?」柳仁增又急又嘆,說:「哪裡是什麼『賊』!這是早串通了的計,咱們著了人的兒!我跟著十三爺,一進鋪子就動了手。東西,全拉走了;人,全拿了!十三爺說體重,駭人聽聞,一股腦兒送了順府!」

胤禟像被雷擊了似的,僵立在雪裡。良久,才吃力問:「任伯安呢?他沒有躲?」柳仁增,「裡頭外頭圍水桶似的,哪裡逃?任爺聽風聲不,從後窗翻,跳船。誰知船人早就埋伏有人,一子被捆像粽子似的——我跟著來,見他們亂哄哄的,一邊喊著『拿任伯安』!悄悄兒從人堆裡混來……」胤禟聽一身冷汗來,已斷定中了胤禛的調虎離山計。但此刻倉猝變,一時無計施,思量一陣,獰笑:「一個老四!王八吃秤鉈鐵保老二了!——你趕緊從後門走!躲我府裡,回頭還有話問。過幾日風聲鬆了,我再設法送你京!」說罷不「方便」了,逕快步踅回萬福堂。

就這麼一會兒工夫,萬福堂氣氛已經變。十三阿哥胤祥滿頭滿身的白雪,站在廊,端一碗熱黃酒喝著取暖。眾人目瞪口呆,似木雕泥塑似的一動不動盯著胤祥。井院裡跪著任伯安,卻是一臉獰笑,梗著脖子問:「我犯了什麼罪?」惡狠狠注視著胤禛。胤禟中已經有數,不慌亂,住了腳,詫異問:「你們這是演的哪一齣?」

「你還敢問我『犯了什麼罪』?」胤禛瞇著眼,摘廊柱掛的鸚鵡籠子架在手,調弄著,慢條斯理說,「不說你納贓行賄、殘害良民,不講你挾臣,擅挪庫銀。僅建國機密檔案一條,達於聽,你難逃一剮!」

任伯安並不畏懼,冷笑一聲別轉了臉,說:「那些東西是寫著玩的。遊戲筆墨!《清律》並沒說不叫民間寫字兒!我在吏部年,目睹耳聞頭官員卑汙行徑,隨手記來,著閒了寫一本書,其名就叫《官場百醜圖》!既沒犯法,四爺就我拿了,豈不是不教誅?即便該拿,四爺、十三爺又何必設圈套兒?不經順府,抄搜民宅,與匪盜有什麼兩樣?」

「你放肆!」胤禩忽怒,將案「砰」一拍,戟指罵:「四爺奉旨佐理政務,欽差身分清查六部,凡有奸宄,均查拿!怎麼是『抄搜』?你素日裝十二分本分,往來於王府,本王還為你是個商人,原來竟此無法無!講,你受誰的指使,擅錄百官檔案的?」任伯安著盛怒的胤禩,突噗哧一笑,說:「八爺還有這副嘴臉?你少安毋躁,聽我說——蜂蠆入懷各解,毒蛇纏臂壯士斷腕!我任伯安從不受人指使!——八爺的意思,是不是我胡咬亂攀?」

胤禟彷彿此時才聽眉目,陰著臉哼了一聲,說:「人是苦蟲,不動刑諒你難招。來!」

「扎!」九貝勒府的長隨在東廊侍候著,聽主子招呼,齊聲答應。胤禟從齒縫裡迸一個字來,「打!」

胤禛呵呵笑著擺擺手,說:「九弟,死人生什麼氣?祥弟就是怕囚在順府折騰死了這寶貝,才行監押的。火豬頭爛,忙什麼?——帶!」著人帶走了任伯安,胤禛又是一笑:「不請兄弟們賞雪吃酒,倒演了一齣五堂會審,太掃興了!今這尚未稟知太子。我倒聽聽兄弟們的高見。」

「沒有什麼『高見』。」胤禩的臉白裡透青,已全沒有酒意,斜靠在椅背,「就按四哥的話,著實拷問他。不信就尋不後台來!」

胤禛皺眉說:「八弟,你過沒有?任某在京慘淡經營二十餘年,威嚴足挾制紫府台臣,這後台是輩?我仔細思量,任伯安乃城狐社鼠,為朝廷一害,那是非除掉不!但又恐打老鼠傷了花瓶兒,不不存疑忌……」說著便是一聲深長嘆息,言頗覺為難。胤禟不覺中一動,欠身笑:「四哥,你慮極是!挑明了說,這『花瓶兒』不定是我兄弟裡的哪一位,確有投鼠忌。我為不宜像八哥說的那樣硬追窮寇。主兒的是你,你素來剛健穩重,主意拿定,還是四哥斟酌,我們是悉聽尊便!」胤禛了。說:「九弟聰明,這話說我裡頭了。實不相瞞,這案子審太馬虎,父皇那裡待不了;審太紮實,恐怕就鬧清開國一醜聞來!書史冊、傳後世不聽,就眼說不辦。九弟,你既慮這裡,很。我稟明太子,審任伯安的案就給你,何?」

「什麼?」胤禟幾乎不相信己的耳朵,情不禁睨了胤禩一眼,因見胤禩微微頷首,忙:「怕我不勝任吧!四哥難不怕我就是『花瓶兒』?」眾人聽了不禁是破顏一笑。胤祉、胤祺、胤祐不攪,在一邊說笑;胤䄉、胤禵原來蒙在鼓裡,此刻聽了一些弦外音,遂攛掇著胤禟接這差使。胤祥原是一門思鋒頭,聽胤禛改口叫胤禟管,有些不快。此刻已經明白,這案子是熱湯圓兒,弄不就罪一批人,便:「九哥素來有算,工計,接這個差使最!」

當眾人略覺放,接著又吃酒行令。胤禛、胤祥破了這個巨案,又火中栗夾給別人,中熨貼,頻頻舉杯勸酒。其餘的人各懷鬼胎,中七八,不知是個什麼滋味。直黑,眾人方冒雪辭。

胤祥卻留來,抄店的情形備細告訴了胤禛,又問:「四哥既差使了九哥,那些箱籠是咱們留著,還是一併連人過?」

「東西封來,連你我不。稟明太子,他是什麼章程!」胤禛還拊掌微笑,說:「祥弟,虧你這計!幹漂亮!我們這一炮他們所有人轟懵了!叫他們做蠟吧,咱們吃虧吃頭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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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伯安案、豐昇運案,加清理貪賄案一齊發。理寺、刑部、順府猶熱油加水,炸鍋般熱鬧來。司官的晝夜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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