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禵師順利，康熙五十九年進駐西寧，一切遵從皇帝諭旨辦，在青海匯集了蒙、回、藏的兵馬。阿拉布坦聞訊後，連忙帶領駐紮在拉薩的兵馬倉皇西逃。胤禵原堵住他的歸路，切斷新疆富八城通往拉薩的糧，一鼓聚殲。他轉念一，明年一開春就是康熙登極六十年慶，各向朝廷報喜，己萬一有個閃失，豈不白白辛苦二年，落個竹籃打水？加胤禩來信，再三叮囑，「萬不躁動，有傷聖人知人明」，思慮再三，息了立功念頭。將「拉薩捷」的情形修表章，遣鄂倫岱星夜進京，一來「給阿瑪請安」，二來「瞧瞧八爺、四爺他們在做什麼，在西邊有什麼辦的，趕緊回來報我」。
鄂倫岱奉了鈞令，馬不停蹄馳北京，已是康熙六十年正月初五。滿京還是過年氣象。趕暢春園見了康熙來，鄂倫岱連不回，便趕往朝陽門廉親王府來見胤禩。
「見著萬歲了？」胤禩聽完鄂倫岱的敘說，默謀良久，笑：「這一趟苦了你了。」他這幾年一直抱病在，養滿面紅光，神采奕奕，剛剛送走一干前來「探病」的員，又見著鄂倫岱，更是十分高興。他問：「萬歲說了些什麼話？」鄂倫岱喝著胤禩賞的參湯，說：「主子說，這個年過累，身乏一點氣力沒。還說奴才既回來了，前方又沒什麼，叫奴才開了春再回。有旨意，叫兵部發就是。又誇了十四爺有息，歷練一番，寫來的奏章著老穩重了。」胤禩：「別說阿瑪累，就是我這個閒人，在一旁著替他累！那些官員們盡說些粉飾太平的假話，他就信為真，十四爺在前方陳威，後方各省催科，報稱『樂輸』軍糧。這『樂輸』本是甘情願報效的，田文鏡在山東逼雞飛狗跳叫人樂輸！甚或逼人一跳井！今的真假難辨，偏四哥就愛這樣的，有什麼法子！」
鄂倫岱乍從苦寒荒漠的沙場回這花花世界、溫柔鄉，聽著胤禩清談高論，不知怎的，竟生一種厭惡感，忙定了定神，說：「那是各人造化不同，所境不一樣。我在外兵放馬，殺血葫蘆兒似的，回北京，覺處很別扭，連路走不，真他娘的怪！方才萬歲說，禮部正籌備千叟宴，這是亙古沒有過的新鮮兒，我跟萬歲說了，瞧瞧熱鬧兒再走。」
「你回。」胤禩從安樂椅坐直了身子，說：「今不是享福的時候兒，十四爺跟前不沒你，忘了我臨別時的囑咐了？」鄂倫岱笑：「十四爺那裡沒。雅布齊他們跟著，什麼？十四爺明說是將軍王，其實除了兵，什麼有人掣肘，連糧草供應是年羹堯一手包辦，一手轉運。十四爺就是有什麼別樣的思，又何動呢？」
這倒是頭一次聽說，胤禩中不禁一動，年羹堯這兩年己若即若離，閃爍不定，底是個什麼意思？莫非連胤禛今做皇帝夢來？但卻不見胤禛結人，沒掌兵權，康熙言談裡頭，是誇他有治才。「治才」四字，於宰相輔臣則，於皇帝……他搖了搖頭，已經斷定年羹堯是奉康熙命提防胤禵。但有點吃不準，因為高福兒莫名其妙失蹤後，相繼曉雍王府裡藏的鄭春華死了，其餘的消息一點挖不來了。裡動著無數的念頭，胤禩說：「你不錯會了我的意。我今沉疴在身，早沒了什麼雄——我巴不將來十四弟揚眉吐氣呢！我是，你昔年在科布救過年的命，有這一層兒，你在十四爺營裡，他安全。所還是不離十四爺的。須知光景在數年間，變在即，是什麼情景，誰說不準啊！」
「八爺說的是。」鄂倫岱聽他假話連篇，兀鄭重其，裡暗笑，口中卻：「既此，明後日我就走。還別的爺府裡打個花胡梢兒，回給十四爺回話。」說罷見胤禩無話，方辭來尋胤禛。
雍親王卻不在，管蔡英告訴鄂倫岱：「四爺在內，說有緊人見，請往太殿、體仁閣那裡找。」鄂倫岱又東華門。在皇帝不在紫禁城，門禁比較鬆，又是熟人，做做歹放了鄂倫岱進，果見胤禛帶著一群太監正指揮著蘆席搭彩棚。
「那不是老鄂回來了嘛！」胤禛一頭一臉的灰，正指手劃腳間，一回頭見鄂倫岱過來，呵呵笑：「怎麼就曬這樣了，又黑又紫，廟裡的周倉似的？一路風塵，太辛苦了，明兒晚間我抽一會空，聊聊！」鄂倫岱忙請了安，說：「我才回來，先見了萬歲，又見了八爺，臨走時十四爺再三叮囑，叫回來問德主兒安，四爺，說平日在京，還不覺怎的，一遠門，著實惦記著四爺呢！」胤禛替鄂倫岱拍了拍肩頭的浮塵，審視良久，嘆：「謝謝他惦記著了。我手這幾個奴才，跟著我在北京辦這麼點差，有的就叫苦，有的就抱病！你，著弟弟必是這模樣……不知怎樣吃苦來！今正冷，前頭沒有軍情，你既回來了，就住些日子罷，生滋養一，暖了再走——缺什麼東西，跟我說一聲就是。」
鄂倫岱中突升一種說不的滋味。凡怕比，這幾句體恤話，怎麼寬宏仁愛的八爺就沒有呢？他低頭沉思了一陣，說：「萬歲爺有這個意思，是八爺已經說了，叫我早些回。我是他的門，不違拗的。」胤禛笑：「這不著犯遲疑，萬歲有旨意，怕的什麼？虧你還是個不收不管的角色！」一句話說鄂倫岱笑了，因見胤禛實在忙，便辭了，逕進內給胤禛、胤禵的母親德妃請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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禮部司官們忙了初一忙十五，接著便全力籌備「千叟宴」，走馬燈似折騰開春三月，終於齊楚停當。這是六十年慶典裡的一件，卻是康熙己獨裁。年年元旦、正月十五、八月十五，全是祭壇、祭堂子、告太廟、祭，受百官朝賀，聽萬壽無疆賦，做柏梁體詩……他已經覺俗不耐。今年逾耳順，久享太平，何不這些與己年紀差不的老人們聚一處，痛痛快快過個生日？他原擬不過請幾十個老人，隨便坐坐，聽聽老人們敘敘常，是人生一趣。不料馬齊禮部一傳旨，變了，禮部立即具折奏明歷來子敬老尊賢，倡明孝，是說說，誰不曾身體力行，很少與山鄉野老共坐一席。康熙此舉既是宣化文明，為後世垂範，就應雨露均沾。請幾十個，請誰，不請誰，難擬定。所禮部定凡六十歲老人，在京的由皇親接見，各的由各督撫、守牧代子設餔款待。康熙這才知，這種非子夠專，雖覺笑，依奏照允。這一來便叨噔了。
三月十八是正日子，康熙了個早，由張廷玉、馬齊導引，千車萬騎了暢春園，逕入紫禁城，至奉先殿、高殿、壽皇殿行過禮，又踅欽安殿、斗壇拈了香，便排鑾輿進鍾粹宮瞻仰孝莊太皇太御容。禮部尚書尤明堂見康熙輿，忙前扶著車檔子躬身問：「百官們候在街，請旨，是在乾清宮受賀，還是在養殿？」
「在乾清宮罷，養殿方仄，分著三六九等進來，說的又是套話，不在乾清宮，磕個頭就罷。老人們在太殿那邊等著，少累他們些兒。」康熙說著，因見是武丹護衛，便招手笑：「老貨！你跟著朕來！」說著便進鍾粹宮。從駕的幾十名官員便停住了腳，在垂花門外侍候。
康熙不再說話，滿面肅容進了正殿，向供在正中的孝莊太皇太行了二跪六叩的禮，站來，卻身又是一躬，抬頭來細細著畫像不語。
「主子，」武丹因見康熙痴痴的，臉似悲似喜，知在這裡待久了沒處，在旁勉強笑：「老佛爺在靈，見著主子今功業，必定歡喜不盡！不過今兒不是祭祀日子，外頭少人等著，不早些。趕明兒老佛爺忌辰，老奴才陪著萬歲來這痛哭一場，趕情還過些。」
康熙點點頭回轉身，掃視一眼空落落的殿，慢慢踱來，一邊走，一邊說：「早就傳旨，叫魏東亭趕來，不知來了沒有？」武丹中一沉，他從胤禛那裡知，魏東亭已經亡故，便：「他身子原不，這個時候不，那就是來不了了。」康熙喃喃說：「生老病死在劫難逃。是啊，但凡爬動，他就會一定來的。老人是越來越少，越來越少……」
說著二人來，馬齊張廷玉忙前一邊一個輕輕扶著康熙了輿。康熙一眼瞥見王掞遠遠站著，便叫過來問：「你不在太殿等著，怎麼來這裡？」
「臣恭逢萬歲喜，有所奏聞。」王掞雙手捧著一個折本遞來，又：「此乃一，敬請萬歲默查！」
「哦？一？」康熙一笑，接過折本，翻開一，八分楷書恭恭正正寫著：「為請立皇四阿哥胤禛為太子：臣王掞跪奏……」康熙怔了一，卻不說折本的，問：「來你身子骨兒了，朕賜的藥了麼？」
王掞因患紅痢，康熙賞的藥名曰「續斷」，他就是衝著這味藥，膽建言的。因見康熙問，便：「老臣已經痊癒，蒙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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