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在慈寧宮給太皇太皇太請過晚安，回養殿已是掌燈時分。蘇麻喇姑歪坐在腳踏子正埋頭瞧著一張紙，竟沒有覺察他已進來。
康熙笑著說：「婉娘，什麼呢，這樣專？」
蘇麻喇姑這才抬頭來：「啊，皇回來了，伍先生今兒個風氏園抄了這幾首詩回來，奴才正恭呈御覽呢。」
康熙接過來一，原來是前明遺老懷念故園的傷情詩，不禁皺了眉頭：「唔——伍先生是怎麼的。」
蘇麻喇姑見康熙神色鄭重，便說：「伍先生為，這幾首詩均係前明遺老。這些人骨氣是有的，才氣更不必說，惜不識體，不隨潮流，不順民情，不明理，不懂過是劫數造化所致，眼還說不何勸化他們。」
康熙聽了，默不語。這話正點在他的病：順治爺是在馬的，朕卻不在馬治。前明的這些宿儒名流不肯為我所是件。對他們不一概斬盡殺絕；但不由著他們散處林泉，吟風弄月，指斥時政。那樣，惜了人才還在其次，攪亂了人便不了。這裡，他突轉身問：「伍先生講過對這些人有何善策？」
蘇麻喇姑答：「回主子，伍先生說，他己並不贊同這些人。不過，人各有志，他們又沒有幾個人，萬歲爺何必為此憂呢？再說，現在不是這的時候呀。」
康熙深深嘆了一口氣：「不，這遠一些。你應該知，他們是些人才，棄置山野朕不忍。且正不行，就會生邪。」見蘇麻喇姑正在凝神細聽，康熙接著說：「曼姐兒，你聽說過洪承疇江南罷宴的故嗎？」
於是，康熙便向蘇麻喇姑講了這個清初轟動一時的故：
順治七年的時候，爾袞攻佔江寧，南方半壁河山，盡歸清朝，全國局已粗定。爾袞回北京面君述職，留洪承疇鎮守金陵。這洪承疇呢，原是明朝崇禎皇帝的親信臣，擔任薊遼總督，統兵山海關外，抵抗清軍。不料將驕兵惰，戰失利。致全軍覆沒，洪老頭當了清軍的俘虜。崇禎皇帝是個剛愎的人，朝政混亂，耳目不旺，他聽信了傳言，為洪承疇必定會罵敵死，便命人在京城為洪承疇建立新聞社祠堂，還親寫了一篇《悼洪經略祭文》，御駕親臨，祭奠這位明朝的忠臣，此鼓舞士氣。不料就在開祭的那早晨，傳來洪承疇已經歸順清朝的消息。氣崇禎差點兒背過氣。
這洪承疇投降後，確實為清軍入關立了功。爾袞他留在金陵，就是利洪承疇在前明的威望，號召江南士子，歸順清國。洪承疇因為己深順治皇爾袞的信任，志意滿，在金陵城內，宴三日，犒賞全軍將士，祭奠南征亡靈。前兩，一切順利，是了三的中午，正在吃酒中間，突門通稟，說有一個姓吳的門生，求見老師洪人。他引進來後，他一不見禮，二不飲酒，卻對洪承疇說：
「老師鞍馬勞頓，學生屢經戰亂，學業荒疏了，近來一篇絕妙文章，與老師一同賞析。」
洪承疇一聽，就不耐煩了，這兒正吃酒呢。什麼文章啊。便說：
「我老眼昏花，不清文章了。」
「不妨，老師穩坐，待學生讀給您聽。」說完，從袖裡掏一卷文書，朗聲開讀。這一讀不緊，洪承疇弄面紅耳赤，無容。滿座的人，無不變色。原來，這篇文章正是崇禎皇帝親寫的那個《悼洪承疇祭文》。洪承疇一氣，那個姓吳的殺了。
蘇麻喇姑聽完，是吃一驚：
「萬歲，這個人怎麼這麼膽！」
「不是膽，朕是有骨氣。果當時朕在場，絕不讓洪承疇殺他。」
「為什麼，他們忠於明朝，反抗清，你赦免嗎？」蘇麻喇姑不解問。
康熙正色說：「嗯，文人學士重氣節，他們讀了書，抱著個忠臣不為二主的法，殺，殺完嗎？假我朝喻理，動情，讓他們打消這個念頭，不分滿漢，共扶清，文人學士，皆為我，這又有什麼不呢！」
蘇麻喇姑點點頭說：「萬歲聖慮極是，這是，奴才不敢妄加評說，但是，萬歲爺身的龍位乃一務。這一頭顧來了，才別的呢。」
康熙知，蘇麻喇姑說的不錯。外患未靖，內憂日迫，己的皇位正在岌岌危。——那些遠慮，是太平子的，己當前還有更當緊的呀！康熙沉痛閉了眼睛。蘇麻喇姑見他閉目端坐，為是睏了，趕忙點安息香放在薰爐內，又吩咐宮女們將燈撤，留案一盞絛紅紗罩燭燈，這才近前請示：「萬歲爺該安歇了罷。」
「朕不，還再些。你叫們，有你在這裡侍候就。你睏了，管在面燻籠歪著。」
蘇麻喇姑依言打發了人，己在燻籠旁支頤假寐。
康熙坐了一會兒，但覺百憂集結，萬緒紛來：鼇拜的狂傲不法此步，膽敢公矯詔行逆，搜查臣府邸，圖謀弒君！內侍衛親兵雖，但真正掌握在己手裡的實力，緩急濟的卻寥若晨星。一眼望，人盡疑。雖己在乾清宮每日仍接受內外臣的朝拜，為至高無的帝王，卻有種「外人」的感覺。哼，這是哄弄己的虛熱鬧！偌內城，做子的竟不知哪是己的安全，來真令人寒。
他突，是誅殺鼇拜，必須在內。因為外邊鼇拜猛將雲，謀臣雨，怎了手！三殿當不。那麼泰殿、奉先殿、養殿、體元殿、欽安殿、文華殿、武英殿，書房——哪一處最佳呢？他一個一個挑著，除了分析那裡的人，還考慮貌、關防機密乃至於退路等等。突他的腦子裡一閃，了「毓慶宮」這個方，他睜開眼凝視著案頭的紅燈。此宮禁深邃，又不過份冷僻，路環回，藏龍臥虎，是張網捕鼇的方。且毓慶宮總管侍衛孫殿臣是己的腹，狼瞫等一干侍衛又是死了的倭赫的朋友，這裡行！
但孫殿臣等幹這種極其機密，他不像魏東亭那樣中有朕呢！
此，康熙霍，來蘇麻喇姑跟前，正喚，卻聽聲息恬靜，知已經睡了，便返身取了一件袍子輕輕替蓋，哪知蘇麻喇姑驟開目，一翻身坐了來問，「主子有？」
康熙壓低了聲音說：「明晚，朕見孫殿臣狼瞫。」
「孫殿臣？」
康熙堅定點了點頭。
蘇麻喇姑深思了會，眼中放光來。說：「奴才明白，——在那兒見？」
康熙有竹沉著說：「魏子，這你來安排，機密！」
蘇麻喇姑點點頭說：「這奴才辦，主子放了。」
※※※
卻說在皇宮御茶房當差的毛子給母親買藥的錢全送進了賭場，輸乾乾淨淨又沒轍了。
他是個孝子，因父親世早，母親守寡帶了他哥哥苦熬了十二年。後來，哥哥娶了嫂子，分開了過，他老娘閃在一旁。老娘給人縫洗衣裳過日子。不料母親了歲數，身子骨兒就不行了，又遇臘月洗衣裳凍壞了雙手，一秋骨節便腫老粗，痛入骨髓，連縫縫補補的活幹不。嫂子不賢，哥哥偷著接濟一點；哪裡養兩個活口！
正這時，宮裡人，毛子走投無路，裡一發橫，偷偷兒淨了身，掙這兩吊半的月例錢來養活老娘。老娘聽說後，一急，兩眼昏黑，從此了瞎子。為給母親治病，毛子斷不了從宮裡偷一點物件鬼市變錢。再不仗著鬼聰明兒賭贏幾個錢給老母治病。在宮裡這種了，不為意。今年冬季冷特別早，眼見母親又過不，己又賭失了手，這真是叫不應，叫不靈！
文表哥那裡是不敢求了，雖說少總不落空，但求一次挨一次罵，實在丟臉，況且人是一子呢。魏東亭那裡，倒是有求必應，是求的次數了，己張不開口，無奈何，便溜御廚房找廚子阿三拆兌幾個。
阿三是訥謨的乾兒子。他聽了來意，冷笑一聲，「今兒我掃你的臉了。我借錢給你，本錢不說，你連個利息錢還不，我手頭緊！你媽病了，你這算行孝，該當給的，總不叫我替你填這個無底洞啊？」
毛子瞧著阿三繃緊緊的臉，裡罵：「什麼玩意！仗著認了個乾老子入方便，你從廚房裡偷摸了不少的瓷器，當我不知，借你兩個，就拿這副嘴臉！」口裡卻嘻嘻笑著：「我還欠三哥十四兩，在您老身這點值甚麼呀！您老再借咱幾吊，個月賣褲子我本利還清，何？」
「猴兒崽子，倒有你的！」阿三笑，「論理，不該借你，怪憐兒的，我這還有三錢，你拿抓藥。個月本利不清，仔細著我告了訥謨侍衛，打你個臭死！」
毛子無奈接了，門時，見壁架放著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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