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驚風密雨 十一 坑民夫苛政猛於虎 治貪官聖君矯如龍

康熙魏東亭來了永定河的堤,見前面聚著一群人,他們策馬揚鞭,來近前時,原來是約五百來個民夫,站在冰凍的河堤,因為寒深冷,正吵吵嚷嚷不肯河。康熙中一愣,嗯?治河是在秋汛後開始,立冬便停工了,這裡為什麼此時還在挖河呢?他剛訊問,又聽一陣喝聲,回頭一,見一頂藍呢暖轎抬了過來,前邊兩面虎頭牌,後面跟著二十幾個抗著水火棍的差役,一便知是個四品台的儀仗。

官轎子在河堤停住,一個官員哈著腰了轎。見他頭戴藍色玻璃頂子,身穿八蟒五爪的官袍,外披一件紫羔的羊皮披風,四十歲,白胖胖的,顯神容尊貴。那官員了轎子立在河堤,見民夫們在河邊縮手縮腳,不願河,便陰著臉聲問:「誰是這裡的領工頭目?」

一個吏目從人後擠過來,打了個千兒滿面堆笑:「朱觀察,的給您老請安了!」

「哼!你這滑賊!必定昨夜灌醉了黃湯,拿著朝廷公糊弄!你瞧瞧,這什麼時候了?人還不河!」

「您老明鑒,並不是人懶,實在水冷很,不——」

「胡說!早秋時,本便令你們開工。你們推三阻四,說什麼一人三分銀,工錢不足,不肯生幹。今漲至五分了,怎麼還不肯幹?來,拖抽二十鞭子!」

吏目頓時慌了,兩腿一軟跪了來,叩頭稟:「並非人膽,是楊太爺吩咐過的,辰末工,未末收工——」朱台「嗯哼」冷笑一聲,說:「啊,楊倒是一位愛民子的清官啊,來了沒有?」說著便拿眼四搜尋,滿臉是找茬兒的神氣。

康熙此時已聽了個八、九不離十,河工的工價,朝廷有按域定的統一的官價,即使在夏日,不少於五分,這河卻竟扣了二分工銀,誤了工,又逼著民夫冷的破冰幹活,這奴才的真壞透了。

這時,一個二十歲的青年,身著絳紅截棉衫棉袍,一角掖在腰裡,從民夫後面踏步走了來,躬身一揖:「朱人。卑職楊在,人有何吩咐?」

「哦,是楊縣令啊,你怎麼這身打扮呢?剛才這個奴才說你故意怠慢河工,實屬惡。這河工一,朝廷屢有嚴令,年遏必隆公爺巡河時,兄弟已受了譴責,足是知的,今兒這你瞧著何處置呢?」

楊是康熙六年十七歲時中的進士,榜即補了固安縣令,二年恰逢輔臣遏必隆蕪湖籌糧,遏必隆返京時,曾巡視河工。這位朱台叫朱甫祥,當時還是個知府,奉了吳三桂密札,怠慢河工,被遏必隆當著眾官掌了一頓嘴,同時表彰了固安縣令楊辦「肯實力」。朱甫祥因羞生憤,移恨楊,一直耿耿於懷。今,朱甫祥說這番話來,楊當知,姓朱的是借端發己。他沉吟了一徐徐說:「該吏所言並非誣蔑官,河收工的時辰,確是卑職所定。」

「哦?為甚麼呢?」

「卑職為,在此寒凍際,驅趕百姓水治河,實為勞民傷財舉,應請憲明令,即刻停工。」

康熙在旁聽楊侃侃言,不由暗暗稱讚:嗯,這人有膽。

是朱甫祥卻怒斥一聲:「貴縣令太膽了吧?你知這治河的是朝廷明令!」

「卑職知是朝廷明令!」楊提高了嗓音,聲音中微微顫抖,聽他在極力壓抑著己激憤的情緒。幾百個民夫著他們越說越僵,驚呆了。有兩個老年人怕惹麻煩來,連忙勸說楊:「太爺,不與台爭了,人們水就是——」說著,脫鞋挽褲腿兒往河裡,幾十個民工脫了鞋,跺跺腳就水。推車賣黃酒的民婦,忙著點爐子生火,揉麵燙酒,站在旁邊的康熙水的民夫們腿被冰碴子扎了密密麻麻的血口子,有的還在淌著殷紅的鮮血,裡陡一熱,正說話,卻聽楊喝一聲:「來,誰不!」

朱甫祥氣臉色煞白,說話是結結巴巴的:「你——你!你目——無憲,抗——抗拒皇命——你聽——聽參吧!」說著拂袖便轎,哪曉被楊一扯住,問:

「朱甫祥,哪裡?」

朱甫祥見他竟敢直呼己姓名,更是怒不遏,聲咆哮:「回衙參你!你——你等著吧!」

楊並不畏懼,他臉脹通紅,誓死一拼的氣勢拉住了朱甫祥:「台人,此時日己近午,你錦袍重裘,尚且凍哈手跺腳,卻百姓破冰河。那吧,今日卑職就請人領略一這冰河的情趣,後當命令百姓河並回衙聽參!」說著,便拉了已經傻了的朱甫祥,一齊走河堤,踏冰面。

朱甫祥一驚,急忙奪手掙脫時,卻被楊死死拉住,幾乎滑倒。兩個師爺見縣太爺拉著觀察老爺河,驚呼一聲一齊拉時,河冰經受不住,「啪」一聲裂了開來。冰水頓時沒倆人的腿跟。眾民夫見情越弄越,「呼」一聲圍了過來,七手八腳將他們攙扶來。康熙著狼狽不堪的朱甫祥,忍不住聲喝采:「,幹!」

朱甫祥了岸,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凍的,面孔白中透青,牙直打架。他抬眼見一個布衣青巾的年輕人,站在一旁,不但不拉不勸,反鼓掌叫,頓時勃怒,將手一指喝:「來人,這個沒調教的王八羔子給我拿!」

幾個衙役聽朱甫祥的命令,便提著繩子,向康熙猛撲過來。

康熙皇帝幼在深宮裡長,何等嬌寵,何等顯尊,當年鼇拜雖曾在御座前對他揮臂揚拳,但不敢此放肆對他怒斥喝罵。朱甫祥的話剛一口,康熙就覺一股怒火,直竄頂門,他意識摸了一腰間,這才發現己根本就沒帶什麼「子寶劍」。他瞪一眼立在一旁的魏東亭,揚巴掌「啪」的就是一記耳光:「主辱臣死,你懂嗎?難朕親動手?」

魏東亭是一陣不遏制的怒火,但康熙不說話,他又不敢貿行動,卻不防康熙在激怒打了他一個耳光,這一掌他打醒了,見他一個虎步竄,劈手奪過來衙役手中的繩子,像軟鞭一樣舞風響,前邊兩個衙役臉早著了一,「媽哎」一聲,捂著眼滾了一旁,當中一個被魏東亭迎面一腳踢在口,「哇」噴一口鮮血——朱甫祥見勢不妙,掉頭便向亂哄哄的人堆裡鑽,早被魏東亭一揪了回來,當提,掄胳膊左右開弓「啪啪」就是兩掌,打他眼冒金星旋轉,朱甫祥一邊挨著打一邊口中嗚嗚呀呀口齒不清叫:「,!你爺打!」

魏東亭生怕他再罵更難聽的話,接連不斷猛抽他的耳光。

楊被這突其來情景驚呆了,待驚醒過來,才急忙前。是,康熙仍不解恨,跺著腳叫:「魏子,除了打嘴巴,你就再沒有別的本了嗎?」

這對魏東亭倒是最省的,他順手將朱甫祥向前一送,跟著又來了一個連環腳,正踢在他的當,朱甫祥連哼沒有哼一聲就倒了,口中淌殷紅的血來。

眼見這兩個來歷不明的人,一手就當場打死了朝廷命官,衙役們驚呆了,楊驚呆了,幾百個民夫驚呆了。他們木雕似站在那裡,望著河堤被氣臉色發白的康熙。

「這——這怎辦呢?他——」楊驚醒過來,圍著朱甫祥乾轉,又蹲身子,抖著手摸脈膊,試鼻息,翻眼皮,瞳仁,口裡喃喃說著什麼。民夫們先是一陣騷動,接著便發狂般亂嚷來:

「殺人的主兒,你們不走啊!」

旁邊幾個婦女更尖著嗓子嚎叫著:「你們闖了這個禍,叫我們百姓怎麼過呀!」亂嚷聲中,幾十個精壯民夫握著扁擔,早已將康熙前後路截住。人牆愈圍愈近,逼了來。魏東亭見群情激憤,難遏止,後躍一步擋在康熙身前,橫劍在手,喝一聲:「有話講話,誰敢來就宰了他!」

是幾百個人吼的、喊的、罵的、吵的、說的、鬧的亂了一鍋粥,哪聽清楚啊!康熙「為民除害」的快感被這潮湧一樣的吼聲掃乾乾淨淨。他裡明白,人們並不是恨他,是怕連累了這個年輕縣令。但無論他怎樣揮手、怎樣喊叫,「安靜」,卻誰不肯聽。湧動的人流舉著鎬、桿前推後擁,他魏東亭圍在核,他真有點害怕了。正在這時,北邊一片黃塵飛揚,一隊綠營騎兵揚刀挺戈疾馳來。幾個老年人念著佛號喊:「阿彌佗佛,了,了,官軍來了!」

吵吵嚷嚷的人群忽一子變鴉雀無聲,圍在康熙身邊的民夫默默讓開了一個甬。

領隊的是駐守固安縣的一位游擊。他帶了八名親兵,按著腰刀從沉寂的人中穿過,俯身驗橫臥在的朱台。兩個師爺走前來,口說手比,訴說「強盜」毒打觀察人的經過,另外一些人朱甫祥抬了,八個親兵不待吩咐,早過來橫刀住了康熙魏東亭。

魏東亭冷眼旁觀著圍來的綠營兵,一字一迸說:「官游擊,你這是來拿我嗎?」

因為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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