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驚風密雨 三十一 接欽差假戲需真唱 叛朝廷主將受奴欺

欽差臣折爾肯捧了康熙的聖旨雲南宣布撤藩敕令,他帶著從人,星夜兼程,終於走完了萬關山,於九月來了風景畫的雲南府。

折爾肯與吳三桂是老相識。當年吳三桂在遼東駐防,尚未歸順清,折爾肯為一名信使,二人便常有來往,甚至說吳三桂的歸降清,折爾肯是從中了力的。所,今撤藩朝廷派了他來,是最為合適。但他已經年不與吳三桂互通音訊,對這位反覆無常的王爺覺有些握不住。在路過貴陽城時,便了一個眼兒,隨著他前來的黨務禮薩穆哈二人留。明臉,是幫平西王辦理一路的飲食,準備迎候北的吳三桂眷屬,其實是怕萬一撤藩不,一窩兒讓吳三桂端了,連個回京覆命的人沒有,他這是留了條後路。

一切安排停當,折爾肯傅達禮才帶著扈從隨行二百人,熱熱鬧鬧進了雲南府。當晚住在驛館,同朱國治密商一夜。二便由朱國治引導,排開鹵薄儀仗,直奔五華山。

其實他們一進入貴州,一行一動吳三桂瞭指掌,是裝做糊塗,照舊吃酒聽戲尋歡樂,擺一副無志的模樣。此時聽欽差已山,才故慌張,命人:「放炮,開中門接旨!」

震動的三聲炮響,迴蕩在五華山的峰巒、林海間,壯麗巍峨的平西王府,正門開。幾百名儀仗校尉,腰懸寶劍,高舉旌仗,排了整齊、莊嚴、威武、雄壯的隊伍,簇擁著白髮蒼蒼的吳三桂來門前。吳三桂頭戴金龍王冠,身穿五爪金龍的四團補服,見欽差正使折爾肯,手捧詔書,帶著副使傅達禮來門前,吳三桂兩手輕輕一甩,放了雪白的馬蹄袖,先躬身打了一個千:「奴才吳三桂恭請萬歲聖安!」後又在鼓樂聲中從容不迫行了三跪九叩頭的禮。

吳三桂此恭謹,此循禮,安排了這麼隆重的接旨儀式,使欽差折爾肯十分滿意,懸了一路的,總算暫時放了,說了聲:「聖躬安!」便將敕書一擎,算是代受禮,接著換了一副笑容,將詔書轉給身後的傅達禮,雙手扶吳三桂。己單膝跪,打了個千兒:「官給王爺請安!給王爺賀喜!九年前在京曾榮見王爺一面,今瞧著竟又年輕許,王爺謂福海呀!」

「哈哈,老朋友了,不必客氣。快請進,傅人請!您請啊!」吳三桂說著,一手扯一個進了王府正殿。

等欽差落座,完茶,吳三桂笑吟吟說:「二位人,前不久,吳丹人捧旨來雲南,蒙聖賞賜許物件,吳三桂何德何功,承受主子此厚恩!其實,皇有什麼,召王進京面諭就是了,這麼一趟一趟來,費神哪!哎!康熙三年入覲,算來已是九度春秋,我裡著實掛念主子啊。前年主子召我進京,我卻正巧患病,曾託朱中丞面聖時代為請安,說是主日夜勤政、清瘦很,今些了?必定又長高些了——唉,人老了,遠在這蠻荒偏敝,見主子一面不容易呀!」

吳三桂這些話說情深意切,十分誠懇,絲毫沒有言不由衷的痕跡,傅達禮便覺情還不至於像朱國治說的那樣壞,坐在那裡含笑點頭,放吃茶。折爾肯卻深知吳三桂的脾,不常情猜度他,聽完吳三桂的表白,十分爽朗呵呵一笑,說:「王爺這話說極是。萬歲爺著實惦記著王爺呢!謂關山萬重,不隔君臣哪——傅人,請將萬歲手諭捧過來,呈給王爺過目。」

折爾肯這個安排,是他們早已商量了的。按照正常的程序,吳三桂應該在門口跪接聖旨,迎入正廳,擺香案,恭聽欽差宣讀。是,折爾肯他們裡清楚,這聖旨,是壓吳三桂頭的催命符,過於認真,恐怕馬就會激變故,所,他們在路,商量了幾次,才決定,從權處置,不常禮來壓吳三桂,哄著他聽從聖命,順利撤藩。現在,欽差正使發了話,傅達禮連忙雙手捧聖旨,呈吳三桂面前,讓他己接過。是,吳三桂卻不是哄的,他才不這個當呢,一見傅達禮捧了聖旨,連忙身離座站首,甩袖撩袍,口稱:「奴才吳三桂恭接聖旨。皇萬歲,萬萬歲!」

後,行了三跪九叩首的禮,接過聖旨打開來,先聲稱讚一句:「一筆字。」後,才慢慢展開,仔細又認真讀著。他這是在演戲,聖旨的內容他早已知了,已安排了對策,此時,還像一點不知似,連了三遍,又規規矩矩御書捧著,供在正中香案,這才回身坐,誠惶誠恐,又隨親切說:

「我料定皇待我恩重,必定俯允我的呈請。這詔書裡說我功在社稷,那是萬歲的過獎,俗話說『落葉歸根』,我是北方人,我早回北方,團團圓圓安度殘年。在外邊日子久了,難免有個人在聖跟前挑撥是非,萬歲既這麼說,我就放了。萬歲這才叫體格物,善知老年人的哪!」

傅達禮覺吳三桂藹親,根本不像折爾肯朱國治說的那樣,便笑著躬身問:「不知王爺車駕幾時程?皇已在京營造王府,迎接王爺入京,世子日日盼望王爺北,闔團聚,共享倫樂。請王爺賜日期、路徑,官奏明皇,早準備。」

「哈哈哈,傅人,咱們過雖未見過面,一望知你是位明知理的國棟樑。我的還不說?這會兒身抬腳便跟著二位走,是賤內、眷們婆婆媽媽的,賤內日前又染了風寒,一時動身不。這些瑣倒罷了,最纏手的還有邊這些兵士軍將,是跟了我年的,現在雲貴各,謠言很,對皇很是不敬,我雖懲治了幾個人,還是鎮壓不住。二位欽差一來閒言碎語就更了,假若撫慰不當,激變來就不了!」

說至此,吳三桂抬頭傅達禮失望的神色,不由裡暗笑,口裡卻接著說,「約十月底——」一言未了,便聽殿外一陣喧嘩,一個「國」字臉的中年將軍雙手推開殿前護衛,踏步挺身進來,腳雪亮的馬靴踏在理石板,發錚錚的金石聲。

吳三桂見有人闖殿打斷了他的話,滿臉不高興,抬頭一,原來是己手將領馬寶,便厲聲喝斥:「是馬寶嗎?孤正在與二位欽差人議論撤藩,你未經傳喚,又不先稟報,卻竟敢擅闖殿,這何體統?嗯!」

馬寶昂向吳三桂當一揖,卻不回答他的問話,猛一轉身,冷冷掃視折爾肯傅達禮一眼,「你們就是欽差了,我聽說你們在逼我們王爺路?」

折爾肯馬就明白了,這是前排的一場戲,原來料吳三桂會耍些花樣,是沒開台這樣早。見馬寶目光寒氣森森,一開口便翻臉,便冷靜端茶碗,瞟一眼木呆坐的吳三桂,又漫不經碗蓋撥著浮茶,毫無表情答:「談不『逼』字。王爺請撤藩北歸養老,皇恩准了,我們不過代王爺籌劃一歸途宜。這位將軍不曾見過,不知貴姓台甫,不知你今日前來,有何見教?」

「不敢!我乃平西王帳前管軍統馬寶!欽差既知王爺是『請』撤藩,歸途日程當由王爺『定』!你們兩個一進門,杯水未飲便催問行期,這是什麼意思?」

吳三桂漲紅了臉,「啪」一聲拍案,指著馬寶吼,「放肆!這是誰教你的規矩。三桂我帶兵四十餘年,沒見過你這樣撒野的兵痞!來人!轟!」

「哈哈哈哈——」馬寶仰笑,笑折爾肯傅達禮面容失色,汗毛直豎。吳三桂勃怒,雙目圓掙,厲聲喝:「你笑什麼,不知本藩三尺王法厲害嗎。叉,重責四十軍棍,打掉他的匪氣!」

「扎!」幾個護衛答應著一擁,馬寶卻毫不讓步,一個箭步竄至殿口,「唰」拔劍在手,聲叫:

「誰敢向前,立時叫你血染銀安殿!王爺,末將膽,你撤藩,撤你的就是,但是,行期、路徑卻由我馬寶來定!我已傳將令,雲貴兩省各路隘已經封死、沒有我的信牌。一隻老鼠休!你兩個酸丁欽差,在這裡候著,短則十半月,長則十年八年,等王爺撤藩的各項宜辦妥了,咱們再說路的話不遲!王爺恕罪,末將告辭!」一拱手冷笑著了。

眼著剛才還是規規矩矩,親熱融洽的氣氛,忽間卻變殺氣騰騰。馬寶的話裡,又已明白透露了扣留欽差的意思。折爾肯的裡迅速籌劃對策:「來,情比原來預計的嚴重,與其坐待斃,倒不乾脆來他個反客為主。話挑明了,他吳三桂怎樣回答:「王爺,咱們的情已有三十年了,你是知我折爾肯的,今日官乃係奉旨行,並非有意與王爺結冤。適才馬將軍此說話,倒讓官不解了。果王爺已經有了安排,就請直說了吧,怎麼辦,官傅達禮,定遵命行。」

「哎,這是哪裡的話!折人了,你還不知我吳三桂嗎?這個馬寶,原是張獻忠的手。他兵痞身,懂什麼禮儀?我請撤藩的折子遞後,邊議論猜疑的人很,剛才講的『撫慰』,就是這個意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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