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玉宇呈祥 三 金和尚叢塚夢黃粱 高士奇韓府薦自身

康熙皇帝又打又拉,制服了葛爾丹的使臣格隆,又派太監帶著格隆領賞,這才轉過身來,收斂了笑容,沉重對眾臣們說:「格隆不難對付,對付葛爾丹才難辦呢!此人志力強,不輕視,惜我們這邊情沒完,騰不手來處置啊!」因見書房文印主何桂柱抱著一疊文書進來,便:「有什麼急報文書?你照照鏡子,瞧瞧你那埋汰模樣!歹是六品官兒了,照舊還是個店老板氣質!」

眾人這才細瞧,見何桂柱褂子沒穿,袍子皺巴巴的,衣領一邊掖著,一邊翻著,頭一層油泥,像凍傷了風,眼睛鼻子揉通紅,一副狼狽樣,明珠知是他的夫人病了,忙無整治,忍不住咧嘴一笑。

「回主子的話——啊嚏!奴才走半兒,因見雨打濕了文書封包,脫了褂子包——裡頭是部議過的奏章,還有一份是河南巡撫六百加急遞進來的,御史余國柱參劾花園口河彭學仁的折子包在裡頭。」

一句話提醒了康熙。他拆了封包,一邊說:「傳彭學仁進來——何桂柱,你知脫褂子包奏章,很識體嘛!朕是說你的氣質,十七年前頭一次見你時毫無二致。君子人本無鴻溝,你不讀書不養氣,一輩子休脫胎換骨!原抬舉你放做個台,你這德樣,嗎?」

何桂柱抹了一汗,陪笑:「萬歲爺教訓的極是!奴才這賤兒,蛇蛇蠍蠍的不體統。奴才是念點文章!」

康熙沒再理會他,文書封包打開了,邊一份就是御史余國柱參劾花園口河彭學仁的折子,裡邊說黃河花園口決堤,鄭州知府同知兩個人全葬身於洪水中,有河彭學仁逃來了,余國柱說彭學仁擅離職守釀禍,請皇嚴加懲治。

放這份折子,康熙又拿來一份,這份是河南巡撫保奏清江知縣龍的折子。康熙一邊一邊皺了眉頭,因為昨晚,康熙了江南總督葛禮彈劾龍的折子,當時,十分惱火,一個縣令竟敢動庫糧,這還了,本立刻旨嚴辦,又一,覺不太緊,又了方皓的奏折,康熙裡才明白,馬又有了新的法。

「百姓們是為龍請命的,來——龍是個難的清官呀!」

明珠叫了一聲,正說話,康熙擺擺手止住了他,接著說:「你不再說龍的壞話。本應獎勵,朕卻——」說罷一言不發,竟背著手踱了殿外。

彭學仁已進來一會了,因未奉旨不敢擅入,跪在濕漉漉的丹墀,見康熙來,忙叩頭說:「罪臣彭學仁叩見萬歲!」

「嗯!」康熙愣了一,冷笑:「你就叫彭學仁?在外頭你跪了半日,挨凍了,這樣滋味受?」

彭學仁叩著響頭,喑啞著嗓子答:「比百萬生靈為洪水吞噬,奴才不敢言冷。」

「哼!原來你竟是位官,還記生靈!朕問你,鄭州知府、同知他們今在何處?」

「他們——死了——」

「你怎麼活來了?哦,朕明白了,因為你是河工的,所洪水給你留了情面!」

「回萬歲的話——當時水漫堤,知府黃進才,同知馬鑫投河盡,我們三人約定由奴才進京來向皇奏明,並請旨領死。後來全堤崩陷,奴才因略識水,沖六十餘才爬來——」

康熙的不禁一沉,彭學仁說的這些情況在余國柱參本卻沒有,稍停一又問:「當時有幾處決口?」

彭學仁抬頭了,回:「先是六處,五處堵了,奴才們在最一處,眼就合龍,是因沙包完,功虧一簣。否則——全完了,全完了啊,我的主子!」說這兒,他的淚水奪眶,卻不敢放聲痛哭,壓著嗓子嗚咽。

康熙聽著裡不禁有點發痛:連沙包不夠,怪河不肯力嗎。「你吧!朕已令安徽巡撫靳輔任治河總督,你他幕辦差吧!」

「是,臣謹遵聖諭。」說完了。

康熙轉身回殿,撫著剛留來的短鬚對熊賜履:「山東巡撫叫龍,清江縣令叫龍,他們是不是一?」熊賜履不知,管著吏部的索額圖說:「是同族兄弟。」

「哦,哥倆叫一個名字,有意思。明發詔旨:龍晉升為寧波知府,葛禮的本子嚴加駁斥!」

康熙說完見眾人愕相顧,問:「怎麼,你們不明白是嗎?昨晚朕了葛禮的本子,是氣無奈何,今又了方皓的保本,還是方某說對!據此案,清江為水所困,十幾萬饑民困餓城中,龍是全城的父母官,坐積糧山餓死子民嗎?此謂仁清;暫調朝廷存糧,賑濟災民,此謂忠明;遵母命,抗權勢亂令,此謂孝直;賢母良臣集於一門,當應加褒揚,葛禮反嚴參,實屬昏憒極!」康熙沉重了,長嘆一聲說:「久雨必晴,歹快晴了吧!此時晴了,今年秋糧就有指望了——」

康熙盼晴,有人卻在詛咒晴。他就是康熙十二年臘月在京師聚眾謀反,敗逃亡來的假朱三太子楊隆。當年他二百條命換他孤身京,原指望再整旗鼓與朝廷周旋,不料至今夙願難償。中的苦、氣、恨,像火一樣燒他禿了頂,便索重金購買度牒了,當了尚,人們叫他金尚。今,他在邯鄲城北叢塚鎮的王廟已隱藏了整整五年。

東邊與叢塚遙遙相對的便是有名的黃粱夢鎮。無論叢塚還是黃粱夢,兩個名字對他金尚來說極不吉利,叢塚,顧名思義,是一片荒墳,黃粱夢更是一場空。照迷信的說法,楊隆在這裡做一枕黃粱夢,醒來卻被送進了墳墓,倒霉呀!但楊隆卻並不在乎。一來,在直隸、山東所經營的各處香堂已被朝廷消滅殆盡,他又不願進微山湖投靠水匪劉鐵;二來他覺這名兒時常提醒己,就算是臥薪嘗膽吧,有點像帶刺兒的花,一伸手撫摸便扎血,勾他對悲酸往的回憶。他在這裡住很安定,在這中原人煙稠密,任誰不這個其貌不揚的金尚曾做過擁有二百萬弟子,叱吒一時的「鍾三郎」香堂總領,是朝廷嚴旨緝拿的「偽朱三太子。」

此時,已經入更,金尚正坐在廟前的石階,望著滿星斗己的,他中暗暗發狠,老爺呀老爺,你為什麼不晝夜不停三年暴雨,來個洪水世界,讓九州陸沉,翻轉,即使己淹死在內,甘情願。

其實楊隆並不愁吃、愁穿,他手裡有錢。當年,湖南送往京城的六十萬兩軍餉,被他原封不動劫了來,就埋在離王廟不遠的一棵老桑樹面,埋了足足一丈八尺深,是後來那塊,被當的一個婆子韓劉氏買了,老桑樹劃進了韓的後園。表面,這倒保險了,是,金尚挖這批財寶來,就必須打通關節,走進韓後園,韓劉氏寡婦門,對金尚是貴賤不買賬,任他找什麼理由,難跨進韓的門。

夜更深了,一陣寒風吹過,金尚打了一個冷顫,這才意識己坐在邯鄲古旁叢塚鎮東的王廟前,朦朧的月光給周圍的景物鍍了一層水銀。那些不久前發生的一子變非常遙遠。他聽聽四周動靜,東廂房裡一個人睡正酣,在打呼嚕,這人姓高,是個進京應試的窮舉人。西廂房裡還住著一個人,是金尚三年前收的沙彌,俗名一士,有一身鐵布衫硬功,高縱身過屋,遠隔岸穿河,因殺了人,官府緝拿,剃髮當了金尚的徒弟。金尚在江南設的二十幾個黑店,伙計們是他的黑朋友。金尚正身回精舍,西廂屋門吱呀一聲開了,一士斜披著夾袍來,他走廟,了金尚說:「堂頭尚,後半夜了,還打坐?」

「倒不是打坐,今晚不知怎的錯過了睏頭,再睡不著了。先是那邊韓劉氏哭悽惶,後來又見黃粱夢鎮給呂祖香。這麼晚不見回來,別是了什麼吧?」

這個韓劉氏是個遠近有名的婆子,早年喪夫,跟前有一個兒子,不知為什麼兒子卻了重病,什麼郎中給他瞧過,什麼珍貴藥全過,是這病就是治不,不中。這位精明強悍的老太太亂了方寸,所,每夜子時黃粱夢求神。

「疾病,請九蕩魔祖師不中!」一士說著便推門進歇息了。金尚因銀子埋在韓後園,幾次門化齋進瞧瞧,被擋在門外,命一士黃粱夢探望一,趁便套套近乎,正待說話,東屋書生早被他們驚醒了,隔著窗子問:「尚,是誰病了?」接著便是一陣窸窸嗦嗦的聲音,已是穿衣身來。金尚忙迎過來,合掌:「驚動了居士,阿彌陀佛,罪過!」

來的這個人叫高士奇,你別他其貌不揚,衣衫不整,是才華眾,他本是錢塘的窮舉人,幼聰穎異常,詩詞歌賦、琴棋書畫、插科打諢樣樣來兩手。聽說有病人,高士奇走了來,頭帶了一頂六合一統氈包帽,身穿著一件裡外棉絮的破袍子,一條破爛流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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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 追逃奴悍將鬧京師 忌玉器明皇施恩威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