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玉宇呈祥 十九 真廉潔大令如百姓 好為難河督管地方

靳輔帶著封誌仁陳潢視察河工,不料卻在堤巧遇新任的清江台龍。龍!正是那個擅借糧,賑濟災民的縣令,今,他又從寧波升任台,了清江。陳潢打量著他,瘦骨伶仃的,穿一件灰土布長袍,外頭沒套褂子,腳一雙「踢死牛」的雙梁兒黑土布鞋,沾滿了泥土,辮子袍角被風撩了老高,一副目中無人的冷峻的面孔,令人望生畏。

靳輔略寒暄,龍便開口問:「靳人,這個堤頂住秋汛嗎?河修這麼窄,怕不行吧?前日官捧讀皇明發聖諭,命栽樹固堤,聖高居九重,尚詳慮至此。我們做外官的,身邊養著一群清客、幕僚,養尊處優,更須加留意才是。啊,你說是嗎?」

龍雖口氣緩,但這幾句話無一不是在教訓人,他不喜不怒,嘴角微微向翹,似乎隨時在向對方表示己的輕蔑。靳輔覺眼前這個龍,比他哥老龍,更難打,見他這樣,他的尊像被刀子戳了一,剛剛鼓的歡快情頓時蕩無存。靳輔強按頭的不快,背著手,又奔騰不息的黃河,格格一笑說:「觀察,這件本督已有處置,觀察人車伊始,不問情由,怎麼知我不遵皇命,又何知我護不了這段堤呢?」

聽了靳輔這樣回答,龍彬彬有禮打了一躬,端了官腔:「啊,靳人,並非卑職斗膽過問河務。須知皇既命卑職來守此郡,則此百姓土,一絲一縷、一粥一飯,其責皆在於我,河堤無樹加固,河又此狹窄,違背了常理。秋汛一,萬一決了口,恐怕人與本難辭其咎啊!」

封誌仁見靳輔的臉漲通紅,知他發,忙笑:「哎哎哎,二位人其實是一樣思,植樹護堤的我們方才還議論來著——」

龍臉毫無表情,冷冰冰截斷了封誌仁的話,「這位先生,請重,我正與靳帥說話。」

靳輔冷笑一聲說:「哼哼,人,這位先生姓封,名誌仁,乃是官的河務幕賓。此人櫛風沐雨,實辦,且是朝廷五品命官,並不是那些徒務虛名。做官樣文章的愚儒、等閒輩!說句話,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

龍因哥哥龍曾在河工栽過筋斗,一向不服,見靳輔護短,越發來氣。但靳輔職位畢竟比他高,便壓著子淡淡一笑:「哦?此說來倒是學生孟浪了。果真靳人所說的那樣,倒是我清江百姓的福分了,卑職焉敢在人這裡惹生非?因關一郡生靈,不敢不問,靳人明鑒,年秋汛,又沖決這裡十幾個鄉,饑民的至今尚未安頓呢。」

底是文人眼,雖龍是輕描淡寫的說了這麼一句,靳輔便知了他的意。他這是先放一句話在這兒,今年再決口,我龍就參劾你了。

靳輔知年因集中財力人力搶修漕堤,黃河這邊時有決口,淹了清江縣十七個鄉。便耐著子:「來,你觀察對治水不是外行。不過,這不是讀幾句子曰詩云就說清的,就是禹王當年治水,了九年的功夫,這九年中,難就沒有一處決口,沒有一處受災嗎?」

話越說越擰,龍針鋒相對:「哦?這麼來,這裡九年才安寧?,九年十年是督帥的,卑職既在此境,卻不聽任洪水再泛濫九年!」

「你說是我的,錯了,這是關係黎民社稷的。」靳輔深知在這種人跟前,半點柄不留,便一口就頂回來:

「我並非禹王比——河務糜爛至此,總一步一步收拾嘛!觀察高瞻遠矚,我十分佩服,但你畢竟不在河工,有些不明真相。遠的不說,前年高郵清水潭、陸漫溝江潭灣幾處決口,共三百餘丈;年五月清水潭再次決口,興化城裡水深行舟!你不在,令堂人就住這裡。你回問問老人是我們不實力呢,還是方官怠誤了?哼,不覺有你一人關黎民疾苦,百姓遭難,著急的豈止是你我?皇急數夜不眠!」靳輔越說越激動,話像開閘的水一瀉。他說著前一一個扯陳潢封誌仁的手,伸給龍:

「面前這二位就是你說的『清客』養尊處優的人——封誌仁不足四十,陳潢才二十九歲!你他們像嗎?你再他們的手,是彈琴棋的手嗎?」

龍見靳輔此激憤,驚後退一步,這才認真打量了一靳輔、陳潢封誌仁。封誌仁像有六十歲,禿了頂,稀稀疏疏的花白頭髮攏在一,還不足一個指頭粗;陳潢的臉被河風吹刀刻一般,滿是皺紋,古銅一樣黝黑,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,表明他尚在盛壯年。

龍臉色一沉,面前的情景不由他不動容了,但,他血中流動的本帶來的傲氣很快就戰勝了一閃過的溫存:「靳人,河工勞苦卑職知,但遠遠比不我的百姓!國兵,三分一財賦於江浙,他們受的什麼罪?卑職任才剛剛十,我設的育嬰堂已撿四十個孩子。他們的爹娘若有一口糧食,不至於拋棄親生骨!」說這兒,龍停頓一,雙眼閃爍著晶瑩淚光,舉手一揖,頭不回竟走了。

這龍不是個忠君愛民的清官嗎?他為什麼這麼彆扭,一來就靳輔鬧擰了呢?這兒啊,說複雜複雜,說簡單很簡單。龍,靳輔、封誌仁、陳潢罷,是清官,替皇治河的情辦,造福萬民,造福後代。是他們觀點不同,方法不同,果套句現代詞彙,龍哥倆是保守派,靳輔他們是改革派,龍主張治河就遵循古法,加寬河,堵塞決口,恨不一子就千年水患,根除乾淨。靳輔呢,的是陳潢的主張,採取的是新辦法,束緊河,加快黃水流速,沖沙沖淤,同時呢,加固河堤,修築減水壩,分洪截流。這樣一來,工期延長。在北京面聖的時候,靳輔已經這個法稟奏給康熙皇了,當時就說明,這一期工程需十年,康熙求提前在七年內完工,現在才剛剛三年,工程進度還不一半,誰保證秋汛來時不決一個口子呢?是龍是方官,他的任務是保境安民,你河工怎麼幹,那是你的,在我管轄的面,不再決口子。嘛,治河觀點、方法不同,再加這個「本位」的思,龍不靳輔他們鬧擰嗎?對這一點靳輔早有估計,所,在面聖奏陳的時候,才說治河「功慢謗速」的話,就是說,治河見效慢,受的攻擊卻會很快。這不,今頭一回龍碰面,儘管龍官職比靳輔低,是他打著為民做主的牌子,竟敢這樣的傲慢無禮,指手劃腳,品頭論足,橫加指責,處處威脅,全不治河員們的辛苦在眼裡。靳輔身為一品員,皇信任的治河總督,三年來,苦經營,辛酸備嘗,竟落此場,他不義憤填膺、怒頭嗎?回署裡,他一聲不言語,挽袖磨墨便拜寫奏折,參劾這個無禮的台,卻被封誌仁一按住,說:「督帥,使不!」

「什麼督帥,一個台竟敢此放肆無禮,這個治河總督真不是人當的!」靳輔嘴氣發青,哆嗦著筆一摔,淋淋漓灕的墨汁甩了陳潢一身。恰在這時,總督府的僉彭學仁進來稟,臉著了一滴:「人,您,您這是怎麼了?」陳在見靳輔沉著臉不答,便接口:「啊,中丞人新來的觀察嘔氣,本參劾——」

彭學仁一聽是這,忙說:「哎——人,依我說這件罷了吧,參不的。」封誌仁勸:「老彭說的對。龍雖說傲慢無禮,他底是個清官,咱們手的民工又是這一帶人,人官聲本來不錯,這一參恐怕壞了己名聲。」

靳輔中的火一竄一竄,聲吼:「他是清官,難我是贓官?彭學仁,你前在安徽做過縣官,一誌仁更不必說,你們說,我靳輔貪贓嗎?我的幕僚裡頭有親戚嗎?哼,我為官二十年,裡倒賠一萬兩銀子,他龍知嗎?」

「中丞息怒,官見,龍正等著您參他,你不當!」

「嗯?為什麼?」

彭學仁是個老官吏,吃透了官場的內幕:「人此時參他,皇斷不肯駁您的面子,是您一參他就倒。是您說您是清官,這我們信,但您身豪門,今您管著河工,花錢流水似的,顯不您的清,沒人相信了。龍寒門書香,沾了這便宜,就清名聲!龍太夫人在清江三年,種吃,杜門謝客。龍的夫人已是誥命,穿的仍舊是布衣舊衫,有一次過節他的公子買了一隻雞,當場被夫人責了二十棍,不是太夫人講情,還不饒呢!這個官不來河工攪,實在無挑剔,這回果您參倒了他,這裡百姓送他萬民傘,攀轅罷市會有的,說不定還有人叩闕書替他鳴冤叫屈呢。頭若是昏君,許會不管不問,主此聖明,豈肯讓您真的參倒了他?停不了半年又他開復了。所這樣的人你越參,他名聲越,越參他升官越快——」

(本章未完)

十八 謀統一將軍赴前敵 圖令名道台阻河工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