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在驛館中歇息了足足兩個時辰。這一覺睡很是舒服，幾來奔波苦，一掃光。睡醒後，懶洋洋來，走外間，見阿秀韓劉氏正在桌旁抹骨牌解悶兒，便信步走外面廊。此時武丹兩個太監正拿著一隻剝淨了的雞在餵海東青。那海東青閉著眼瞧不瞧，撐著翅膀躲閃著食物，一口不肯吃。
康熙不禁笑：「調鷹是那麼容易的？那是祖傳的手藝！叫他吃食兒，非李德全不行。你們這個餵法，折騰死朕的海東青了——哎，對了，這什麼時辰了，李德全這奴才怎麼還不回來？武丹，你騎馬三河鎮。」
高士奇、明珠、索額圖三人在東廂，聽康熙來，忙趕了來，索額圖便笑：「主子不必著急。這些太監最愛玩兒的，容易放他們，不定哪兒吃茶聽說書了吧？」
話沒落音，李德全從驛館門外腳步踉蹌走了進來，三個人戴著四十斤重的木枷，一個個屁股浸著血漬，進來伏在，連頭磕不了，滿院的侍衛、太監驛館的官員一全愣了。李德全了一眼康熙，嘴哆嗦著，突「哇」的一聲號啕哭來，趴著向前爬了兩步，氣不接氣哭：「主子爺呀——奴才們算活著——回來了——」
康熙一見這陣勢，知必定是了，著他們三人這副狼狽相，又氣又笑罵：「哪裡討來這副現世寶模樣，叫人噁！」
此刻，李德全早已哭氣咽聲嘶，勉強跪來，指劃怎樣三河鎮，何被郭琇誘衙門，又何不由分說又打又夾。他一邊說，一邊還揉著鼻涕，添油加醋說了個全，是沒說他們騎馬撞倒老婆婆的。康熙一聽不由氣呆了，臉先是一陣發白，接著血湧來，筋繃老高，雙手微微發抖，怒喝一聲：
「滾來！朕不你們這賤樣兒！——三河縣的人呢，來了沒有？」
話音一落，便聽驛站門外有人聲回：「臣順府同知郭琇叩見萬歲！」
康熙辮子一甩，怒氣沖沖回身了中堂台階，背著手冷冷盯著門口，厲聲吩咐：「進來！」
「扎！」
郭琇答應一聲，哈著腰緩步入，不慌不忙打了馬蹄袖，了一眼盛怒的康熙，行了三跪九叩禮，山呼萬歲。高士奇不由暗暗讚：「嗯，此人氣度不凡！」明珠索額圖替郭琇捏了一汗。
康熙陰沉著臉，盯著郭琇了一會，威嚴問：「郭琇，常言說，打狗還主人呢！你膽子不啊，我問你，誰給你撐的腰？」
「回萬歲爺的話。臣所所為，皆是遵循朝廷王法，這膽子本來就，且臣幼苦讀聖賢書，行無越軌處，內無欺君意，又何懼有？」
康熙一聽這話，更火了，聲吩咐：「啊，你還敢強詞奪理。武丹，拿鞭子抽他！」
武丹應聲過來，了康熙的臉色，將馬鞭子握在手中，一咬牙「刷」的一聲抽過。郭琇渾身一顫，背袍子已被抽破，殷紅的血跡浸，武丹接著又是四、五鞭子抽來，郭琇疼渾身汗，卻咬著牙一聲不哼。
康熙見他此剛硬，擺手止住了武丹，冷冷問：「還敢說你有理嗎？」
郭琇喘了口氣，聲說：「萬歲不問青紅皂白，鞭責臣子，臣裡實在不服！」
「哼，你還敢說不服，朕難不知你的根底嗎？康熙十七年，你貪贓枉法，朕念你是初犯，從輕發落，降三級使，已經是法外施恩了，是，今，你竟擅重刑，拷打太監，目無君父，你稱是讀書養氣的臣，朕問你，讀的是什麼書？」
郭琇亢聲答：「皇，臣皇封的御刑，拷問犯法太監，一不是刑，二不是違法。康熙十六年，臣確是犯了國法，理應遭懲治，皇恩浩蕩，恕臣不死，臣感激涕零，時刻不忘，當時，臣斷指告，清水洗，決內外齊修，至正光明舉洗雪前罪，報聖恩，為皇治國安民業，效犬馬勞。是，聖臣昨日非，來斷臣今日是，即是不許臣改過新！」
郭琇說這裡，便將李德全等人何打馬衝街、踐踏百姓、鞭笞命官、咆哮公堂種種情節一一詳奏，又說：「——主此縱容奴，為害黎民，至圍觀百姓怒目側視，敢怒不敢言，臣職在方，行孔孟，執朝廷王法，又何罪有？今日萬歲召臣前來，不容臣奏辯，即非刑鞭打臣子，不知萬歲讀的何書？」
郭琇面不改色，當面指責反問康熙，又說這樣振振有詞，在場的眾人何曾見過這樣的膽包的人？一時間嚇臉色焦黃，氣不敢了。康熙這才知今的是由太監無理引的，中的氣先消了一半，是郭琇此倔強，一點面子不給，他實在難台，他一笑了，卻笑不來，擰著臉：「哼！朕一向容讓臣子，不料真的就有頭臉的人，你——你朕當什麼人了！」
索額圖跟康熙久了，知皇此刻的脾氣，郭琇承認剛才的話是失言，這就算過了，忙使眼色叫郭琇賠不是，不料那郭琇雙手據，一個頭叩，竟聲：
「皇乃是桀紂王！」
此言一，全場驚。誰不知，桀紂乃是中國歷史有名的暴君，郭琇竟敢當面斥責康熙為桀紂，那還了啊！果，康熙一聽此言，像被電擊了一似的，氣五官錯了位，眼睛冒怕的火花，惡狠狠獰笑：「一個郭琇，果真有眼力，朕八歲御極，內除權奸，外掃狼煙，四海歸，八方來朝，唐宗宋祖不過此！在你的眼裡朕就了桀紂君。哼哼！朕倒聽聽你的高見！」
郭琇咚咚碰了幾頭，說：「康熙十六年臣犯罪時，即已該死，今既蒙垂問，索盡言後死——皇英明斷，皆知。但皇即位來，不共主居，卻寵幸滿臣，排斥漢官，偏信太監，賤視朝臣，喜遊獵聲色犬馬娛，致朝廷內外，賣官鬻爵，人縱橫其間，貪詐，此種種，何及唐宗、宋祖，即桀紂君亦不過此。」
郭琇還說，康熙已是怒不遏了。他吼一聲：「放肆！納捐授官為籌集治河兵餉，與貪贓賣官怎同日語？朕視四海為一，又何存滿漢見？你講，你講！」
了這個步，郭琇真是豁了，康熙的話剛落音，他就接口說：「是！請萬歲暫息雷霆怒，容臣奏完。納捐一雖為籌餉，卻是飲鴆止渴，此例一開，誤國害民，後患無窮。唐貞觀時，子曾問山東、關中人哪裡最靠。魏徵奏說：『王者為，不宜示異同於。』就是說，皇既擁有，怎不對百姓一視同仁呢！是當今朝廷，三公九卿，為皇輔弼者是滿人，漢人僅居十二、三。皇是主，應廣收英才，不分南北，人不分滿漢，今皇偏重滿人，漢人豈盡忠朝廷？今四方士尚未臣服，民猶有追戀前明者，全是因皇己總己是滿人故——」
郭琇還再說，康熙卻已經忍無忍了，今因李德全犯法辦砸了差，康熙已不打算重處郭琇，不料一句問話，卻引了郭琇這麼一篇文章，真火澆油。康熙氣簡直發病，覺一陣頭昏目眩，差點暈倒，忙手扶住了楹柱。明珠剛過來攙扶，卻被康熙一推開，扯過身邊素倫腰中的佩劍扔給武丹，獰笑：「，，！朕是個昏君，朕是桀紂——朕不著你這位聖賢臣。今，朕全你。武丹，他拖，立即斬首，讓他做逢龍、比干吧！」
康熙在盛怒，將犯顏直諫的郭琇斬首，侍衛武丹接了劍，倒犯了躊躇，這粗漢子跟康熙日子久了，已經有了眼。這郭琇雖說過犯過貪污的案子，但後來斷指洗、明恥改過的他聽說過，今日這，明明是李子在外頭無法無欺侮百姓引來的。康熙這會子盛怒殺人，待平靜來誰知又是何發落呢？他瞥了一眼滿臉意色的李德全，前正攙架郭琇，誰知郭琇一甩膀子掙脫了，叩頭低沉說了聲：「謝恩！」身便向外走。
院裡靜極了，幾十隻眼睛盯著暴怒的康熙，人人裡七八，有高士奇已尋思半日，背著手望著空長嘆一聲，喃喃：「唉！白日不照我精誠啊！」
康熙突轉過身來問：「什麼？」
高士奇目光幽幽，緩緩說：「奴才為，皇此處置，實在太便宜了這個郭琇，片刻間，一個曾犯貪贓罪的貪官，竟了史冊留名的諍臣。唉，便宜啊！」
康熙一愣，轉眼了半晌，一跺腳進了屋裡，三個書房臣換了一眼色，索額圖叫過素倫，低聲：「你告訴武丹，且慢手，等一等再說。」
康熙黑沉著臉進了內屋，見阿秀韓劉氏一坐一站，是臉色煞白，顯院裡這一幕們嚇目瞪口呆了，見康熙一聲不吭頹坐，韓劉氏忙沏了一杯茶端過來，笑：「主子，喝杯茶消消氣吧。」
康熙喝了一口熱茶，目光有些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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