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兒擎著的燈籠剛一現，繡春就知了，輕輕咳嗽一聲，向錦兒呶呶嘴。
「是——，」錦兒著震二奶奶說：「是讓繡春先對面屋裏等著？」
「當！繡春先過。」震二奶奶又問：「教生一個火盆，生了沒有？」
「生了！」
錦兒一面回答；一面就推繡春對面屋裏，後「呀」一聲，堂屋門打開，北風撲面刀，不由瑟縮後退。
「震二奶奶還沒有睡？」李紳問說。
「請進來！」錦兒先不答他的話；望著門外說：「福兒，你燈籠留，回睡吧！在這兒打盹會招涼。」
打發走了福兒，錦兒將堂屋門關，向李紳招招手，往對面屋子走。李紳不解所謂；且覺錦兒的行動詭秘，不由腳步遲滯了。
「請進來！紳二爺！」錦兒說：「是繡春跟你有話說。」
李紳意外，但有更的喜悅；舉步輕快進了屋子，繡春頭不擡，管己拿著鐵箸在撥火盆。
「請坐！」錦兒又向繡春招招手；將喚門外，低聲說：「你儘管跟紳二爺聊聊；二奶奶不會不高興。我不會過來偷聽你們的話，你放了。」
繡春裏感動極了，覺錦兒真比親姊妹還體貼；方寸間，又酸又甜不辨是何滋味？
「快進吧！」錦兒一甩手走了。
繡春轉身進屋，陡覺燭光刺眼；眼中亮晶晶光芒四，卻不清李紳的面目；正舉手拭眼睛時，聽李紳吃驚問：「端端，為甚麼哭？」
原來己在掉眼淚？繡春不願承認，搖搖頭說：「沒有！」
李紳倒困惑了，面有淚痕，卻又有並非假裝來的笑容，這是怎麼回呢？
「沒有甚麼？」繡春猜他的情：「剛才跟錦兒說話，讓一根飛絲飄眼睛裏了。你別胡猜；我端端哭甚麼？」
「是啊！我你沒有哭的理由。」李紳急轉直問：「錦兒說你有話跟我說？」
「是的！」
「極了！我有話跟你說。」
「那麼，你先說。」繡春將燉在炭火的瓦罐，提了來問說：「不來碗消食的普洱茶？」
「！」
於是繡春先取桌的杯子，細了；抽腋雪白的一塊手絹，抖開了擦一擦杯沿，方斟八分滿的茶，手絹裹著送李紳手裏。後為己斟了一杯，很文氣啜飲著。
「這就是享受了！」李紳在裏說。
「你笑甚麼？」
「我笑了嗎？」李紳摸著臉問。
繡春「噗哧」一笑，將一口茶噴滿，「咱們倆總算湊一塊了！」說：「一個不知己哭；一個不知己笑。」
「原來你還是在哭！底為甚麼傷？」
「正說反了！我是裏高興才哭的。」
「這不是新鮮話？」李紳笑：「照你這麼說，傷的應該是我！」
「別跟我擡槓！咱們說正經的。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？」
「是啊！我我應該給你留一點東西，為信物。」
一面說，一面身，掖長袍襬，在腰帶解一塊古色斑斕的漢玉，托在手裏，送繡春面前。
「這玩意叫『剛卯』，是辟邪的。不過，我取它是塊玉；比金石堅！」
說著，拉繡春的手，將玉剛卯放在掌中；接著順勢一拉，並坐在床沿。繡春著那塊玉說：「照規矩，我回你一樣禮才。」
「你這塊手絹兒送給我了。」
「這塊手絹兒過的——。」
「就你過的才。」李紳搶著說：「新的就沒有意思了。」
繡春了他一眼，輕聲問：「你打算甚麼時候來接我？」
「這說不定了！」李紳歉，「我先回蘇州再說。」
「為甚麼呢？你四十歲的人了，像這種，莫非己還不拿主意？」
「時候趕不巧——。」
「你別說了！不就是舅太爺的嗎？我不知你怎麼的，說皇找就會；甚麼？許皇放舅太爺一個差使呢！吉兇禍福還不知，先就認定了沒有；這不是己找倒霉？怪不舅太爺跟你合不來，你怎麼總往壞的方呢！」
這等於開了教訓，繡春講是講痛快；講完了不免失悔，己的話說太衝了，因惴惴望著李紳。
李紳在發楞，一雙眼眨了半，突說：「你說中了我的病根！人苦於不知；我確是常往壞的方。這——，」他擡眼望著繡春，有種乞取諒解的表情，「因為耳聞目睹，是些不長進的樣子，久久，養了我那麼一個習慣。說來，少是見；壞的方固不少，的方有。從今後，我往處。」
「這才是！」繡春感安慰——震二奶奶教的那套話，無一語不打入李紳的坎了。
「！我一回蘇州就找房子，你是願意清靜呢，還是熱鬧？」李紳又問：「果我住在府裏，你怎麼說？」
「最別住在一。」
「！不住在一。我找一處鬧中取靜，離府又不太遠的住房。」
「對了！我正是這麼。」
李紳點點頭；沉吟了一會兒說：「我，咱們『二月二，龍擡頭』那進屋，不？」
「啊！」繡春問：「挑這個日子，有講究嗎？」
「那是我生日。」
「原來此，那就更了！」繡春忽：「你給我一個八字。」
「！」李紳說：「你給我一個。」
「當！我唸你寫就是。」繡春四面了一，「我拿紙、拿筆硯。」
說著，興匆匆奔對過，敲一敲門，錦兒開門來問：「紳二爺走了？」
「還沒有。」繡春答說：「找兩張紅紙。」
「寫甚麼？」
「你呢！」繡春笑著踏了進，向斜靠在床欄的震二奶奶說：「借二奶奶的筆跟墨盒子使一使。」
「寫甚麼？寫八字？」
繡春點點頭，卻又故意這麼說：「誰知他寫甚麼？」
「你跟他怎麼說！」
「我，」繡春揚著臉，意說：「我排揎了他一頓。」
「你還排揎了人？」錦兒問：「怎麼回？你倒說給我聽聽。」
於是繡春揀緊的方，說了一遍；震二奶奶點點頭說：「話倒在理。」
「他怎麼樣呢？」錦兒追問著。
「他還怎麼樣？乖乖兒聽我的！」
「紳二爺真沒息！」
錦兒忘形了，聲音很；震二奶奶怕李紳聽見，急忙喝一聲：「錦兒！」
錦兒吐一吐舌頭，低聲笑：「傢伙！繡春過了門，一定會揍老公。」
繡春沒有再理，開震二奶奶那個碩無朋的鏡箱，找筆跟墨盒；錦兒湊趣，居為弄來兩個梅紅簡帖。
「喔，」繡春走門口，忽站住了說：「還有樣東西給你。」那塊玉剛卯從口袋中掏來，錦兒手裏，才走回對面。
「二奶奶，你！紳二爺的聘禮。」
錦兒的聲音中，充滿著感情，七分替繡春高興；三分是羨慕妒嫉。震二奶奶，了跟錦兒深談的時候了。
「我替高興，繡春有這麼一個歸宿，實在太了！是，我替發愁。那個毛病怎麼辦呢？」
這話提醒了錦兒；裏在，繡春的肚子再過個月就現形了！開年回春，卸卻寒衣，更容易來；那一，繡春就不姓李了！於是，湊近震二奶奶，低聲說：「是啊！不帶著那個肚子轎啊。」
「那不會。」震二奶奶很平靜說：「照我，還是經水的毛病。」
錦兒聽這話，未免反感；明明己知，繡春是有喜不是有病，偏這樣說假話，豈非無味？
震二奶奶的臉色，知不為；便又話拉回來：「你我不是夫，不知肚子裏究竟是怎麼回？在時候還早，回了找夫來了再說。」
「早是不早了！」錦兒替繡春著急，「石媽怎麼說？」
「你不是瞧見了，給了方子，又給了藥。」
「是的，我瞧見了。瞧見一包藥；另外像還有一個包，是不是二奶奶收來了。」
「對了！我另外收來了。那包的藥，不亂。」
「怎麼呢？」
「藥太猛，非萬不已不。」
「這——，」錦兒頗感困擾，「怎麼叫萬不已？」
「果那包的藥服了，不管，才包的藥加。」震二奶奶說：「那就無有不通的了。」
錦兒細了一會，恍悟，原來包是通經藥；加那一包，便有墮胎的功。
這裏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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