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更時分，聽叩門聲響；繡春立刻精神一振，「錦兒回來了！」說。
王二嫂身就走，開門，果是錦兒；不但人回來了，還帶來一個包袱，一個網籃。
「回來了！」王二嫂一面接東西，一面釋重負說：「繡春不知念叨了少遍。」
「差點不來！」
「怎麼呢？」
「回頭再談。」錦兒說：「二嫂子，你借兩吊錢給我。」
「有，有！」
王二嫂取了兩吊錢，讓錦兒打發了車伕跟護送的一個打雜的夥子，關門，回繡春屋裏。
「問你的。我還替你帶了些東西來。」
接著，便打開網籃，一一代，不但「主子」，凡是跟繡春談來的，幾乎有餽贈；其中有個扁扁的紅木盒子，抽開屜板，裏面有本紅絲線裝訂的冊子，與十來塊不同形狀的紅木板。王二嫂不知是何物，繡春卻識。
「怎麼會有一副七巧板？」
「不是七巧板，比七巧板的花樣來，這叫『益智圖』」。錦兒將那個本子遞給繡春：「你知是誰送你的？」
「誰？」繡春不來，「誰會送我這個玩意。」
「芹官。」錦兒說：「芹官還說，你還欠他一個『鑣袋』；問我甚麼時候給他。」
原來芹官動不靜；聽說繡春的二哥在鑣行裏，便吵著繡春帶他來王二，還跟王二學保鑣。芹官是曹老太太的命根子，誰不敢跟他門；怕萬一磕磕碰碰摔了跤，誰擔待不。所繡春說歹說哄他，答應製一個的鑣袋送他，才安撫來。
「這是蘇州前的話了，他倒還記！是，」繡春皺著眉說：「這個願怕一時還不完。」
「這又不是甚麼太為難的！」錦兒接口說：「過兩，等你精神再一點，讓二嫂幫著，一半就做了。」
「對了！」繡春點點頭：「這件我就託了二嫂！」接著將這段情由，說了給王二嫂聽。
「這容易。」王二嫂轉臉問錦兒：「老太太那回來？」
「已經在路了。是坐船；順路金山寺燒香，還幾才。」
「那麼——。」
錦兒知是問李紳；卻不願回答。因為一提他，就談繡春的終身；覺此刻不是談此適宜的時機。
「錦妹妹，」王二嫂換了個話題：「你剛才說，差點不回來，是怎麼一回？」
「二奶奶不放我。」錦兒答說：「你，少了一個繡春，再少一個我，撕擄不開了。」
「二嫂，」繡春忽插進來說：「我吃點兒東西。」
「你吃甚麼？」王二嫂問。
「不拘甚麼，帶湯的就行。」繡春又說：「怕錦兒餓了？」
「對了！倒是有一點兒。」
「，我一塊兒做。」
「不！」錦兒不意思說：「我不吃湯湯水水的；那二嫂做的鵝油簑衣餅，我還吃一回。」
這是一樣極費手工的點；但王二嫂無法推辭，點點頭說：「你有耐。」
說完，掉身。錦兒與繡春相視一笑，莫逆於。兩人是唱慣了的這種雙簧；繡春一開口說吃東西，錦兒便知是調虎離山，所簑衣餅將王二嫂絆在廚房裏，容們傾談不傳六耳的話。
「我告訴你吧，還有個人送你東西。」
錦兒從包袱中取一個包袱，在繡春面前的床几解開來，見是些補藥，封皮標著名目：「先保丸」、「王補丹」類。另外有兩個盒子，一個蒙著蜀錦，一個飾著西洋絲絨，一望知是首飾盒子。
「你打開來！」
繡春先打開錦盒，白綢裏子臥著一副碧玉耳墜，是的一個連環，鑲掛耳的金鈎；垂極細的金鍊，吊著一枚六角長形，豐銳的金鋼鑽，材料形製，精緻異常。
有誰會送這麼名貴的一樣首飾？繡春中一震！方有言；錦兒在催二個盒子了。
這個盒子裏是一隻金錶，景泰藍的底面，周圍鑲珠；撳機紐打開蓋子，錶面與眾不同，一晝夜分二十四格，正中刻著羅馬字「十二」；外圈每兩格註明支，面的「十二」是午，面的「十二」是子。
「你後面的蓋子再打開來！」
這一打開，繡春意外，原來後蓋背面刻有字：「一日思君十二時！」
「我不『他』這兩樣東西！」繡春神色凜說；同時將兩個盒子向外推一推，很明白的顯示，藥物照收，首飾不受。
錦兒並無詫異的表情，是猜繡春會有此表示，但亦沒有反應；說：「他還讓我帶一句話給你；還教我跪來罰咒。」
「罰甚麼咒？」
「他的那句話，帶給你，再不跟二個人說。」
「你罰了咒沒有呢？」
「我當罰了。」錦兒答說：「我本來很不情願，那有這樣子託人捎信的？後來，果我不肯罰咒，他就不會跟我說；我不知他跟你說的是甚麼話嗎？所我罰了。」
「這句話，」繡春很快說：「我不聽！」
「聽不聽在你！」錦兒順口就說了來：「他說他來你。」
這一，繡春不但聽了，且問：「甚麼時候？」
「他沒有說；說讓你知就了。」
「你沒有問他？」
「問了。」錦兒答說：「他還是不肯說。意思是抽冷子來這麼一，所己不知時候。」
繡春不聲了。緊皺雙眉，重重；怔怔了一會，突說：「錦兒，勞你駕，二嫂請來。我挪方！」
「挪方！挪那兒？」錦兒覺很不妥，「你別忘了，你還不勞累；更不吹風。」
「那，那怎麼辦呢？」
「你別急！你拿定了主意，法子會有。」
「我的主意早定了！一了百了！」繡春一激動了：「錦兒，我今盤算了一，我我窩子裏的話掏給你，我這個人就算瘋了！你，」伸手頭，抓住一綹頭髮，略微一勁便扯了來，「頭髮會掉，皮膚會皺，骨節會痛；我這個人我己知，春還沒有過完，已經了冬了。我不害人！錦兒，紳二爺是難遇見的人；我打算明請二嫂府裏跟二奶奶說兩件。一件，求替我找個庵，我修修來世；二件，請主，你許給紳二爺！」
「你瘋了！」錦兒脫口喊來：「你怎麼會這樣子的念頭？」
兩人的情一變，反是錦兒激動，繡春冷靜，「我的念頭不是隨便的，前前後後盤算過，」說：「有這樣最！」
「不不說，壓根兒就辦不通。你的，二爺致打聽清楚了；跳腳罵石媽，說是『甚麼石媽！我入——。』」錦兒臉一紅，急忙縮口，「反正那罵人的樣子，根本就不像個官宦的爺兒們，你知，他是怎麼疼你打掉的孩子？聽說他已經跟四老爺說過，你接回；說你是宜男相，他還沒有兒子。四老爺說，這件他不了主，等老太太回來再說。二爺已發了話，二奶奶准他娶你，萬皆休；不在老太太面前告二奶奶一狀。又說：他打不贏這場官司，曹字倒過來寫。我再告訴你吧，說，二爺這場官司打贏！三個人擡不過一個理字，派二奶奶的不是！」
長長一篇話，說累了，錦兒坐來是張口喘氣；繡春卻是緊閉著嘴，脯伏，裏亂極了。
「你，」錦兒喘息略定，又接著說：「照這樣子，你就躲庵裏，二爺放不過你。他送你的這兩樣東西，就知，他是真的你，並非跟二奶奶嘔氣。」
「唉！」繡春重重嘆口氣：「這就逼我非走那條路不了！」
一聽這話，錦兒吃一驚；旋即悔悟，不該顧己說痛快，不顧繡春所受的刺激。
今話已口，無法掩飾，甚至沖淡不；有平靜氣商議，才找一條不致於將逼死路的路來。
於是說：「繡春，咱們倆誰別死眼兒，當是旁人的，該怎麼著就怎麼著。我倒問你，二爺既這樣捨不你，你倒不妨一，就讓他你接回，行不行？」
「決不行！那一來，我沒有日子過，他沒有日子過。再說，我這會連府裏的人怕見，那還有臉回府裏？」
「既這樣，就嫁紳二爺。」
「我剛才說過了，我不害人。」
「剛才你的話，全是你己那麼；你的身子一向比誰壯，調養，會復原，那談春沒有過完，倒已了冬的話？」
「你不知，病知。再說，我的境不是前了！」
談尚無結論，王二嫂已經將消夜的點做了，繡春的雞湯筍乾米粉；錦兒的蓑衣餅，另外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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