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部 茂陵秋 三之1

聽李鼎的回話,四姨娘急哭了。

「怎麼辦呢?虧空總有二、三十萬銀子,許還不止。你爹又是這個樣子,我在他面前,一句有關係的話不敢說;今,總有個人拿主意才。」

「主意有四姨拿。」李鼎問:「不是說讓沈宜士安慶一趟嗎?」

「還不是為了送人的那份禮,輕了拿不手;就拿手,別人沒有在眼裏,不會死力幫忙,送重呢,又那裏張羅?」

李鼎倒是知有些動產,不動產變錢救急的,是不便提;怕四姨娘誤會他在查問經管的賬目,所緊皺著眉頭,不一聲。

經過了一陣極難堪的沉默,見四姨娘倏立,毅決說:「說不了!拿命賭!爺,請你告訴沈師爺,最明就走,我預備一千兩金葉子,讓你們帶——。」

「四姨,」李鼎急忙問說:「我?」

「你南京一趙,一面打聽消息;一面咱們的情形跟姑太太說一說。」四姨娘一說:「話說婉轉,有力量;這會兒我不知該怎麼編,反正我意思告訴你,你己慢慢兒琢磨吧!」

「!我在路跟沈宜士商量。」

四姨娘點點頭說:「意思是,咱們虧姑老爺照應;不過姑老爺一倒來,咱們過力。皇雖說姑老爺的情分,底有人面,肯當己的辦。幾老親是一個根兒的,;有一過不,就會連累,有錢錢,有力力,請姑太太務必救我們一救。這不是賴了曹,是實逼處此,莫奈何!」

李鼎將的話,緊緊記住,雖覺措詞不易,但向沈宜士請教。不過有句話卻不不問清楚。

「倘或姑太太倒問:該怎麼救?你拿什麼話答?」

「不就是有錢錢,有力力嗎?本說送年的禮,讓曹些;我這話就不必說了。果差使不動,內務府有些款子,像來的人蔘款儘快;請姑太太幫忙。倘差使動了移,更請姨太太幫忙。」

「幫忙,有個限度吧?」

「什麼限度?」四姨娘突發怒,「你們爹兒倆花錢像流水一樣,窟窿扯這麼!當時己有個限度,又何至於會有今?」

李鼎從未受過那一位庶母此呵責;膏梁子弟的通,最不忍受的是當著人失面子,裏裏外外丫頭老媽子一群,受此排揎,未免羞惱。雖體諒四姨娘的境,強忍受,臉已青一陣、紅一陣,非常難了。

四姨娘頗為失悔,但當著人,不便公認錯;故意從丫頭身找個台階,聲喝:「爺的茶涼了,你們不換一換!越來越不懂規矩了。」

「茶不必換了!我跟沈宜士商量明動身,請四姨東西預備,叫人送我那裏了。」說完站身來,頭不回了。

這是有些負氣的模樣。四姨娘在眼裏,苦在裏;固境不,但眼前的千斤重擔,底是在挑,他應該體會的苦處,竟爾不肯相諒;這個當真是教人灰意冷了。

一個人怔怔坐著,覺混身倦怠,連站站不來。兩個腹丫頭順子錦葵,知情緒不佳時,最不攪擾,所約束丫頭不准高聲說話,連走路踮著腳,不讓它發聲音來。

四姨娘息了一會,己替己一遍遍鼓勁;卻是越越煩;煩極處,反逼一股橫勁,己對己說:莫非真的就困住了?索找了,開誠布公談它一個辦法來。

於是喊:「順子,你爺在不在己屋子裏。果在,你說請爺別,我他。」

李鼎不在晚晴軒;不過順子留了話,一回就來通知。四姨娘且不管他;將內賬房劉伯炎請花廳裏,跟他商量,怎麼湊那一千兩金子。

「一千兩?」劉伯炎楞住了。

「數目太了?」四姨娘問。

「是前個五、六年,這不算數目。」劉伯炎吞吞吐吐:「今怕一半難。」

「我知,不過是極緊的途。且非今湊來不;沈師爺跟爺,明兒一早就動身了。」

「我聽說了。」劉伯炎奇問:「沈師爺跟爺底那兒?這筆款子真是那麼急嗎?」

四姨娘話聽很仔細;照他的語氣,似乎款子是湊來,是功夫辦。於是答說:「晚個一半還不礙;太晚了怕趕不。」

「什麼趕不?」

話已說筋節,四姨娘不不略為吐露;,索說露骨些,或者讓他覺切身有關,不不盡力辦。

「我跟你實說了吧,這是跟老爺前程有關的;辦妥了有處。」

辦不妥呢?劉伯炎問覺礙口;不過既與「前程」有關,是「」,說不留著等年走的一條路子,提前先走。

「老爺,;我豈有不盡的理。不過,眼前亦沒有那筆款子挪動;年近歲逼,了重利亦不一定借。我盡力張羅,湊少是少。四姨娘呢?」

整段話中,最緊的是「重利」二字;四姨娘便挑明了說:「重利有人肯借,利息少,請你主;是快。」

劉伯炎點點頭,重新又通前徹後盤算了一番;問一句話來:「真那麼嗎?」

四姨娘反問:「不弄那麼?」

「果一定這麼,我勉強辦;不過,年就一點法子沒有了。」

四姨娘很重視這個警告。年關過不,一個受窘的就是己。所,稍為了一,決定聽他的勸。

「那,那就湊一半吧!」

「是!」劉伯炎釋重負,「少借少吃利息。我這就辦。」

等回己屋子裏,恰鼎奶奶的「四珠」一的瑤珠;眉鬆眼活,腰細豐,不由定睛著。

「怎麼啦!」瑤珠將頭低了,己身,同時窘笑著說:「姨娘倒像從未見過我似。」

「對了!一個月沒見你,你變了樣兒了。別是你在爺屋子裏怪吧?」

一句話說中了瑤珠的病,臉羞像紅布一樣。這一來證實了四姨娘的懷疑不錯;本待及時當人的身分,歹先追究明白再說。繼轉念,正在期望李鼎力時,不因此惹他不快,因改訓誡的口吻說:「你守本分!別為爬高枝兒了,處張狂。你守規矩,我全你。」

「是!」瑤珠的答應,低有己聽見。

「爺呢?回來了?」

李鼎是回晚晴軒了;但四姨娘卻臨時改了主意了。就因為發覺了瑤珠的秘密,怕會「聽壁腳」;甚至在枕邊向李鼎細問,或者亂發議論,所原來打算己晚晴軒的,改了將李鼎請來細談。

「爺,」四姨娘說:「今年的一個冷汎過了;二個冷汎樣子就了。你你爹的這件皮袍子穿了。」

攤開置在楊妃榻的那件藏青湖皺面子皮袍,一色純白,找不一根雜毛;毛長三寸有餘,輕輕一抖,便風翻麥浪,伏不定。這是極名貴的白狐,於御賜;李煦視拱璧,每年正月裏有應酬才穿一兩回,平時什襲珍藏,所歷時十年,依舊新。

李鼎體會四姨娘的深意,藉此示歉,是籠絡;惜不穿,因為沈宜士已經此該帶什麼衣服了。

「謝四姨!不過這——。」

「你是說皇賞的?」四姨娘搶著說:「那怕什麼?老子的衣服,當傳給兒子;你穿了正見不忘皇的恩典。」

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李鼎壓低了聲音說:「沈宜士的顧慮很有理。他說,算日子哀詔快了。軍民舉哀服,他還無所謂,平常素服就;我穿縞素,趕件白棉袍來,隨身帶著,說換就換。」

「啊,啊!這我倒沒有。」四姨娘了一說:「光是棉花不夠暖,太厚了又嫌臃腫;襯絲棉又太輕壓不住風。這樣吧,我找件『蘿蔔絲』的羊皮統子,白布面、竹布裏,它縫在裏面,你不?」

「這個主意高!」李鼎欣領受,「四姨不必另找了,我那裏就有件現的『蘿蔔絲』,換面子,加裏子就是。」他又說:「皮袍加裏子,是沒聽說過;頭一回的新鮮兒。」

「還有新鮮的吶!」四姨娘問:「孝袍偷著做,你聽說過沒有?」

為什麼偷著做呢?這稍為一就明白;「對了,」李鼎認為是個難題,「果做,又不跟人說,是給皇穿的孝;那麼是給誰穿的呢?這個誤會傳不了。」

「就是這話囉!有己動手,悄悄兒偷著做。」四姨喊:「順子,吳嬤嬤在那裏?順便爺那裏,跟瑤珠爺的那件『蘿蔔絲』皮袍了來。」

(本章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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