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部 茂陵秋 十

船了葑門,朱二嫂先陪著彩雲一字號叫誠記的香蠟店;女掌櫃顧四娘是朱二嫂的表姊,借這裏歇腳,後請那裏的徒弟通知李鼎來相會。這是早商量了的辦法。

「弟,」朱二嫂問:「織造李人公館在那裏,你知不知?」

「怎麼不知?在紅板橋;是從前的周皇親府。」徒弟懂很;他不但知織造公館,且還知是前明嘉定伯周奎的府。

「那!辛苦你。」朱二嫂又說:「你門找鼎爺的跟班柱子;果他不在,再問鼎爺。兩個人不在,你話代了就回來了。回頭我拿錢請你吃點。」

徒弟答應著飛步;須臾奔了回來,氣不接氣嚷:「織造公館抄,兩面是差人,還有兵;不讓過。」

「你們來不巧了!」顧四娘不瞭解們的情,泛泛安慰著:「且安玩一兩再說。」

朱二嫂無法答,李鼎李果,脫口說:「先打聽打聽,底是怎麼回?」

「是啊,」彩雲立即接口:「我是這麼。」

請誰打聽呢?朱二嫂一周圍,無人託;毅決定說:「彩雲妹妹,我們一。」

彩雲毫不遲疑同意了;顧四娘膽,勸們不。是朱二嫂與彩雲的意志很堅決;就不便攔阻了。

由徒弟帶領著,紅板橋附近,遠遠就望見長街阻斷;偶人叢中讓一條路來,有兩騎快馬,疾馳。馬匹一過,人潮復合,墊腳在;其實除了彈壓的差役、兵丁,空宕宕的一段青石板路,什麼不。

兩人擠前,找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,朱二嫂問:「請問老伯伯,是織造李人抄?」

「樣子,是抄。」

「怎麼先沒有聽見說?」

那老者了一眼問:「阿嫂,你是無錫來的?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那就怪不了!蘇州是早有風聲,說李人的紗帽保不住;有人門討帳。你來晚了!帳泡湯了。」

那老者當是來帳提存的;朱二嫂便將計就計,故意裝很著急說:「那怎麼辦呢?」

「老爺子,」彩雲問:「李府的人在門裏面?」

「李人坐轎子巡撫衙門了。除了他,見有進,沒有來的。」

「怎麼,准進不准。」

「對了!」

一語未畢,忽聽朱二嫂驚喜喊了一聲:「那不是?」

這一喊聲音很,群相注目;朱二嫂才發覺己失態,且很不安,此時此,福禍難測,一舉一動格外檢點。於是佯若無將目光轉他處;暗裏拉了彩雲一。

彩雲默喻,跟著擠人叢,空處,朱二嫂站定腳說:「你在這裏等我!我了鼎爺的廝,等我找他來。」

彩雲又驚又喜,連連點頭:「快,快!廝在這裏,來主人在外面。」

朱二嫂是這麼;翻身又入人叢,見著有個夥子籠著棉袍袖子,頭一頂鼻煙色的氈帽,壓極低,靜悄悄,半低著頭站在那裏。似乎不是找什麼人,是聽聽旁人說些什麼?

見此光景,朱二嫂有警覺;走近了仔細端詳,果不錯,便在他肩頭輕拍了一。

柱子哆嗦了一,回過頭來,因為餘驚猶在,覺面善,卻急切間叫不名字來,致於瞠目不知所措。

「弟,你叫我找。」朱二嫂一拖住他,「走吧,我有東西留著你吃。」

那種宛長姊對幼弟的口吻,不但聽的人,不為意;連柱子馴順跟著走了。走不遠,驀裏,便站住了腳。

「你不是無錫的朱二嫂?」

「是啊!特為來你爺的,一就聽說李府了。底怎麼回呢?」

「我鬧不清楚,說是兩江總督衙門派了人來查封,准進不准;虧爺不在!」

「爺呢?」朱二嫂急急問說:「在那裏?」

「在『烏林達』。」

朱二嫂不知什麼叫烏林達,為是人名;當即便說:「那烏遠不遠,你快帶了我。」

「不遠。」

於是朱二嫂引見了彩雲,隨著柱子了孔副使巷北面,織機所集的織總局後街,烏林達的住宅;雙扉緊閉,等叩了門,清楚是柱子,方始開了半扇門,放他們入內。

房子還不,穿過轎廳是廳,寂無人;轉過暖閣,是兩暗一明帶廂房的二廳;東面一間已點了燈,窗紙人影幢幢,顯正有在商量。柱子將倆帶入西面廂房;隨即便告知李鼎。

揭開門簾,屋子裏的人轉眼來;李鼎急急問:「怎麼樣?有溜來的人沒有?」

「沒有!」柱子答說:「不但沒有,反倒陷進一個。」

「誰啊!」

「錦葵。」

「錦葵!」李鼎有些困惑,「不是被攆了的;不算咱們的人嗎?」

原來錦葵是四姨娘故意攆的;目的是有些房寄頓在。這一攆,名冊沒有名字,就不算李的人了。

「是啊!是,就是不講理,拿他們怎麼辦?」

「唉!」李鼎重重頓一足,使勁拳擊掌,「怎麼辦呢?」

「世兄,你先別著急。」說這話的是甜似蜜;平時他花樣百,似乎是趨炎附勢的人,不急難時卻肯來共甘苦,他慢條斯理說:「情並沒有糟不救藥的步。一,賢喬梓在外面,尚著力;二,是查封不是查抄,緊東西貼了封條,陷在宅子裏的人,無。今倒是有個人,必設法攔住,莫陷在裏頭。」

「你是指宜士先生?」

「是。」

原來這變倉卒,由兩江總督查弼納,遣中軍王副將,攜著令跟公文,星夜趕蘇州;首先拜會巡撫吳存禮,示咨文,轉錄的諭是:據報李煦虧空甚鉅,恐有藏匿產情,著查弼納迅派妥員,會同江蘇巡撫將李煦產、房屋、眷口,一律查封,聽候核算代後再行發落。另外又有查拿劣幕惡奴一條,惡奴中有錢仲璿;劣幕則係沈宜士一人,李果與甜似蜜不在內。

「田世叔說是!」李鼎了一,皺著眉說:「應該趕緊沿揚州這一條路,迎了,中途拿他攔住;是沒有人派啊!」

李的眷口僕從,由於清律規定,變賣備抵虧欠的國帑,當財產待,所在目前一律在管。即令有漏網的,亦早避匿不;致千僮僕,此時除了柱子,竟無一人遣;柱子又是他唯一供奔走的人,實在無法派。

「這,我來辦!」甜似蜜說:「局子裏的工匠,總有幾個認沈宜士的;給幾個錢,關照他格外盡已。」

「這樣。」李鼎問:「柱子,你那兒有錢沒有?」

「有十兩一錠銀子。」

「給田師爺!」

甜似蜜知,李鼎是不折不扣的「少爺」,身向不帶錢;柱子身有這一錠銀子,給了送信的盤纏,主僕二人便身無分文了。脫手千金揮霍慣了的豪門闊少,落這般光景,中實在不忍;因便搖一搖手,止住了柱子掏荷包。

「不必!」他說:「讓局子裏墊付就是。」

雖是十兩銀子,底是「墊付」;李鼎彷彿覺還有緩急恃處,不由感安慰。

趁這空隙,柱子說:「爺,無錫的朱二嫂來了;帶著個堂客,是京裏來的。」

一聽便知是彩雲;李鼎見,急急問:「在那裏?」說著,腳步已經移動了。

西廂房,在幽黯的光線中見了禮;人來奉茶,順便掌了燈來,兩個人模樣差不,年紀相差不,一般是眉眼清亮,舉止沉穩的神態,在李鼎不由便有資信賴的感覺。

「夫姓趙,行二。叫我朱二嫂,我叫趙二嫂,纏夾不清;所,我索管叫彩雲妹妹。」朱二嫂從容不迫,竟似熟人閒談的口吻。

李鼎的情又鬆弛了些,他說:「我該叫彩雲姊姊!」

「不敢當!」彩雲欠一欠身子說:「鼎爺就像李師爺、縉二爺那樣,管我叫彩雲了。」

「沒有那個規矩。」李鼎先謝:「謝彩雲姊姊辛苦,替舍間送信來,真是感激不盡。」

「鼎爺,」朱二嫂緊接著說:「我們在揚州跟沈師爺見面了;聽說鼎爺原杭州的?」

「是的!正杭州孫織造那裏有人來,我就不必了。」

朱二嫂點點頭,跟彩雲對望了一眼,取默契後說:「彩雲妹妹無錫來我;約了來鼎爺,誰知碰不巧。鼎爺,你別著急,急壞了身子,讓裏的人更著急。果有著我跟彩雲妹妹的方,儘管請說。」

「謝,謝!」李鼎直覺答說:「沒有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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