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,蓮聽話不說;卻有個人不識奧秘玄妙,跟人在談。
這個人是夏雲,跟季姨娘的丫頭碧文是兩姨姐妹,碧文比三歲,受姨母託,很關這個表妹;夏雲亦視為胞姊,了甚麼賞賜,請碧文為收藏,聽了甚麼新聞,亦總告訴碧文。
這中門內的新聞是,馬夫人忽對芹官管嚴了,不准跟丫頭們動手動腳不莊重;管嬤嬤亦已告誡各處丫頭,見了芹官不准有甚麼輕狂樣子。尤其使驚異的是,馬夫人是在萱榮堂對芹官這麼教訓;這豈不表示曹老太太覺芹官應該管束?
「表姊,我再告訴你件。有一晚,快三更了吧,秋月忽叫我雙芝仙館,說老太太找春雨。了那裏,春雨的樣子奇怪——。」
夏雲將那晚的情形,由發現春雨神色有異,曹老太太給了春雨一盒燕窩,講了給碧文聽。
「你清楚了是燕窩?」
「『暹羅官燕』,怎麼沒有清楚?」
「盒子開過封沒有?」碧文又問。
「那沒有留。」
「許是別的東西,拿裝燕窩的盒子裝了。」
「那,你說是甚麼東西呢?」
「這不知。」碧文又說,「反正像燕窩這種補品,絕不會是給芹官吃的。」
「為甚麼?芹官不吃燕窩?」
「你不懂!別問了。問說是非!」
這碧文忠實幹,頗識體;最難的是安分知命。世族的婢僕,表面來,身分一樣;其實有區別。有幸有不幸,是撥在誰的名?拿曹的丫頭來說,運氣最的,撥萱榮堂與雙芝仙館;其次是列於馬夫人或震二奶奶名;就撥給鄒姨娘,還清清閒閒過日子,唯有季姨娘的丫頭最不幸,主子不會做人,處處惹厭,連帶人抬不頭來。
因此這雙表姊妹的處境,又霄壤別;夏雲常替抱屈,幾次告奮勇,跟秋月說,法子撥別處;不論那裏,強似跟著季姨娘。反倒是碧文己不願。
「人往高處爬,水往低處流,撥別處,我豈有不願理。不過季姨娘憐。人不但沒見識,且糊塗,還喜歡惹。你,人緣這麼壞,手段又不高,跟人惹還不是己吃虧;那一次不是搞灰頭土臉的,回來還惹四老爺一頓排揎,這麼一個憐蟲,連棠官不愛理;你若非我幫著一點兒,勸勸、說說;己覺有一肚子的苦水,總還在我面前吐一吐。果連這一點沒有了,的日子還過?」
聽這番說法,夏雲唯有報嘆息。但僕賢主愚,碧文為「說問是非」;季姨娘卻唯恐是非不。這們表姊妹在悄悄談,不隔牆有耳;季姨娘聽清清楚楚,喜翻倒,決定攪它一場是非。
正在盤算際,聽碧文在說:「你來不少時候了,當老太太有差遣找不著人,快回吧!」
「再坐一會兒。不緊。」
「不!你吧。」碧文又說,「我們那位午覺快醒了,見了你一定問長問短,萬一你不留神,漏了一言半語,就是是非。」
這提醒了季姨娘,本已從藤椅坐了來,復又睡了,緊閉雙目,且微微發鼾聲;耳聽夏雲腳步遠,仍舊裝睡,直碧文進來,方始翻一個身,午夢初回的神情。
「棠官呢?」問,「又野那裏了?」
「跟張師爺學圍棋了;跟我說了的。」
「這是那兒來的?」季姨娘指著茶几的兩個水蜜桃問。
「夏雲帶來給我的;我留著給棠官。」
「哼!」季姨娘冷笑,「吃不愛吃了!與其爛掉,不拿來做人情。」
這就是季姨娘糊塗處;碧文是聽慣了這些話的,最省的處置辦法是不理。管己將桃子收了來。
「夏雲甚麼時候來的?」
「就是你剛躺不久。」
「我竟不知。」季姨娘又問,「說了些甚麼?」
「還不是稀不相干的閒白兒。」碧文不願跟談,色說,「打簾子了。」
季姨娘住的這個院子,井較,不宜於搭涼篷;在簷前掛了幾幅蘆簾,朝放夕收,亦祛暑。但季姨娘為此忿忿不平,常說:「那一處院子有涼篷,就我這裏沒有。不是明欺負人嗎?」此時聽碧文提簾子,不免又觸境;恨不即時雙芝仙館個究竟,抓住芹官的甚麼短處,掀一場波瀾來。
※※※
清水發開了燕窩,蓮帶著一個丫頭,各一鑷子,慢慢鑷了夾雜在燕窩中的羽毛;這是件需埋頭細,無旁騖的工,加季姨娘向來行路無聲,因直了面前,方始發覺。
「原來是季姨娘,嚇我一跳!」蓮拍著說,聲音中很明顯透不悅;實,曹,對不懂「止步揚聲」的規矩,每每悄掩至,無不深抱反感;何況蓮是真的受了驚嚇!
季姨娘沒有答的話,一面己拖來桌的凳子坐了來;一面眼望著揀的白雪燕窩說:「這東西很哇!比四老爺吃的強了,是給芹官預備的?」
蓮很機警,早就季姨娘的脾氣,一定會問這句話;所答語是早了的,「那裏!是秋月我們閒無聊,拉我們的伕,派了這麼一件差使。」向丫頭使個眼色,「給季姨娘拿茶;再春雨姊姊在那裏?你說季姨娘來了。」
丫頭答應著倒了杯便茶來;季姨娘一不是現沏的蓋碗茶,頓時臉色一變,將茶杯推了推說:「我不渴!」
蓮立即會意,丫頭固不懂規矩;季姨娘未免太氣了!一賭氣便罵丫頭:「你不了,還是一點兒見識沒有!季姨娘是正經主子,你怎麼倒一杯己人喝的便茶來?還不拿回;專替老太太預備的,五彩御窯金托子的蓋碗,趕緊沏一碗六安瓜片來!」
的聲音很,寐剛醒的春雨,聽字字清楚;不知蓮緣何動肝火,但指桑罵槐的味,是誰辨來的。像季姨娘這種人,何苦跟計較?蓮太不聰明;實在恨。
是,知,這時候沒有工夫生蓮的氣;緊的是趕快挽回這個將衝突的局面。轉念此,隨即高聲問:「是季姨娘來了不是?」
讓蓮那夾槍帶棒的一番話,氣臉色發白,卻又不便發的季姨娘,聽這一聲,頓時覺有滿腔委屈傾訴,隨即答應:「是啊!我討厭來了。」
蓮還不肯相讓,聽這麼說,打算跟講理;但讓剛走來的春雨,狠狠瞪了一眼,不敢再響,卻仍是賭氣的模樣,低著頭揀燕窩,一併連春雨不。
「你先前沏給我的茶端來,溫溫,正讓季姨娘先喝著;另外燒水——。」
「不費,不費!」季姨娘搶著說,「就喝你的茶,挺。」
「那,」春雨攙一,「請裏面坐!」
季姨娘願意避開蓮,從春雨探聽一點甚麼來,便即答說:「,!我你屋裏坐坐。」
春雨卻帶了西面,常時馬夫人、震二奶奶來了坐的那間屋子;等丫頭端了茶來,春雨親雙手奉;季姨娘不免有些受寵若驚感。
「罪過,罪過!你坐啊!」
一面說,一面拉;春雨便挨著坐,開門見山問:「季姨娘是有?」
「沒有甚麼。棠官他二哥哥的手帕,繡了字的,吵著;我不知繡的是甚麼字?特意來借個樣子。」
「喔,就是一個芹官的芹字。」春雨答說,「芹官常常掉手帕;蓮說繡一個記號,別人就不會錯拿了。繡甚麼記號呢?總不繡一芹菜。芹官就說,乾脆繡一個芹字了。其實,棠官的倒辦,現有一朵秋海棠。」
「對了!」季姨娘拍著手說,「怪不讚你思。的主意真不賴。回頭我讓碧文找楚珍,讓給描個秋海棠的花樣。」
「那不找楚珍,我這裏就有現的花樣。你老請坐一坐;我拿。」
春雨知季姨娘愛貪便宜,拿了一本蘇州新的花樣本子;一段的杭紡;又是兩雙貢呢的鞋面、一盒新樣的通草花,一捧面前,一一代。
季姨娘喜不言,不斷稱謝;後拉著的手問:「你今年?」
「十七!」
「唉,惜!不配芹官倒是——。」
「季姨娘!」滿臉飛紅的春雨,抗聲說:「兒的,怎麼拿我開胃?」說著,沉臉來。
春雨是瓜子臉,長眉入鬢,一生氣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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