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部 五陵遊 十三

「他有擇席的毛病,換了床睡不著,這那,讓老太太一夜不安。」春雨問,「我不明白,為甚麼睡在老太太那裏?」

「那還不容易明白,怕芹官『偷葷』啊!」

春雨臉一紅,「老太太是,」略有些氣惱,「是怎麼來的?莫非齋戒的規矩,芹官不懂;我不懂?」

「是啊!還有笑的呢?老太太還特為讓我來代;是怕秋月不懂,話說的不明不白。其實,秋月不懂嗎?」

春雨默;後突其來問說:「秋月底怎麼樣呢?真的打算伺候老太太壽老歸山?」

「伺候壽老歸山倒容易;就是往後的日子難過。」

「我就是說的老太太壽老歸山後的日子。」春雨接著又說,「老太太思最細,最體貼人情,來總替秋月打算過吧?」

「誰知呢?」

「太太跟震二奶奶倒不問一聲?」

「不便問。」錦兒答說,「一問倒像容不秋月,巴望早早嫁了;老太太的那一鑰匙了來似。」

春雨復又沉默;裏在,那一鑰匙果由秋月了來,會給誰?難是給震二奶奶?「不!」在裏斷決對己說:「應該給太太。」

「我走了,還找朱媽。」錦兒搖搖頭說,「還費口舌呢?」

「怎麼?」

「還不是那回!」錦兒頭不回走了。

廚房,朱媽正在跟管採買的手對帳;一見錦兒,趕緊站了來,滿面堆笑招呼,關照現沏茶;又問有甚麼點,趕緊盛來,殷勤異常。

「不,不!」錦兒連坐不肯坐,「我震二奶奶代的幾句話,說完了就走。」

「坐一坐怕甚麼?來,」朱媽將拉裏面,「這裏暖。」

「初一吃齋——。」

「太太吃齋?」

「太太吃,不過是素齋;初一、初二兩,老太太那裏備一桌素齋,其餘是普通的了。」錦兒又說,「書房裏那桌飯,你不管,讓廚房預備。」

「喔,」朱媽很仔細問:「太太那裏,震二奶奶那裏;還有芹官那裏,是普通的了?」

「對了!太太、震二奶奶、芹官在老太太屋裏吃。」

「是,是!老太太那桌素飯,一定講究。」朱媽精神十足說,「我新請的這個嫂做素菜;我替當手。」

「知不知咱們的吃素齋的規矩?」

原來曹吃素齋,極其認真,有兩個規矩,一個是從鍋杓餐具,另有一套,絕不沾半點葷腥;再有一個規矩,不准葷腥的形製與名目,那是曹老太太的見解:「甚麼素雞、素鵝的;還花工夫做那個樣子來,倒像萬般無奈才吃齋似,見嘴裏吃齋,裏殺生,己騙己,真是不怕罪過。」

「我知,我會告訴。」

「對了你跟說明白。咱們的素齋,又省工、又省料;惜的手藝,怕使不來。」

「那裏,正是這樣,才顯的手藝。至於說料,不省,冬菇,冬筍,貴嚇人。」朱媽笑一笑說:「錦兒姑娘,告訴你個笑話:山東來的白菜,今是吊在水果舖子裏論兩算的,叫甚麼『膠菜』。」

「在膠州叫膠菜,就算論兩算,總不貴過火腿吧!再說,本黃芽菜很。經了霜的蔬菜又肥又嫩;的手段。」

「的手段是的;加配料,包管老太太讚一聲。」

「那等菜了口才算數。」錦兒急轉直的說:「你算算,是些蘿蔔、青菜,又少了三桌飯;書房不管了,那省少錢來?」

朱媽一聽這話,頓時拉長了臉;半晌才說了句:「這扣錢啊?」

「當囉!添菜你是不是另外開帳。」

「那,那不同!」朱媽趕緊將拉了一,低聲說:「回你不是說,震二奶奶誇我的雞包翅;你又喜歡吃我做的點,你說個日子,我做了來孝敬。」

「不相干!你不必破費;我不敢領情。老實跟你說吧,震二奶奶代了;那兩你省來的菜錢不少,不扣你的了;不過甜鹹葷素四鍋臘八粥,叨你的光了。」說完身就走。

朱媽望著錦兒的背影消逝,悵若失!原為兩備素菜,落幾兩銀子;不震二奶奶的算盤太精,貼補一頓臘八粥,照例領的八兩銀子落空;還搬動一套專製素菜的炊具與餐具,極其費,真正白忙一場。且,這是嫂一次獻手段,鍋的材料,不太馬虎;許賠幾文,亦未知。

越越窩囊,越越不甘,滿腔怨氣不,有發洩在震二奶奶身;跟嫂在一,便談震二奶奶何刻薄,何欺罔,及何風流,底給震二爺戴的綠帽子,何止一頂?

「朱姐,」嫂向左右了一,低聲說:「我聽見過震二奶奶的一段新聞,不是你提,我還不敢說呢!」

「喔,」朱媽,所聽的新聞,當亦是震二奶奶的風流故,所極感興趣問,「莫非最近又跟後街的那個侄兒,叔子有一腿了?」

「不是,不是!說是新聞,實在是老古話。」嫂問:「從前蘇州李有位少爺,是這裏的親戚?」

「你是說抄了的李織造?」

「是啊。聽說那李織造是這裏的姑老爺——」

「你弄錯了!」朱媽糾正說,「是舅老爺。李織造跟我們老太太,同父不同母;他的那位少爺,才真正是少爺,十六、七歲就萬銀子的花;有一年來,說我做的魚翅,一賞就是五十兩銀子的一個元寶。舅老爺是極厚,極面子的人;那知後來會抄,連姨太太當丫頭似的,叫媒婆來賣掉。人沒有場,不知是那一世的孽!」

「是啊!從蘇州湖州,沿太湖的人是這麼說。他的那位少爺,人稱『鼎爺』——」

「一點不錯,我們叫他鼎爺。」朱媽又說,「他比震二爺幾歲,不過輩分反長一輩。鼎奶奶震二奶奶,聽說是表姐妹;所——。」突有所領悟,睜了雙眼望著嫂,壓極低的聲音:「莫非他偷了震二奶奶?」

「還不是!」嫂坐朱媽身邊,聲音低僅僅有兩個人聽見,「不過不知怎麼樣?我聽說還是震二奶奶偷了鼎爺。」

「喔,在那裏偷的呢?在蘇州,還是在這裏?」

「那就不知了。知是李抄前不久的。」

朱媽了一問:「你是聽誰說的?」

「是從雨珠庵聽來的;那裏的當輪師太,跟鼎爺相,是無話不談的,這件就是從輪師太嘴裏漏來的;是沒有親耳聽見,不過一定不假。」

「你怎麼知不假。」

「我有個堂房的嬸兒在雨珠庵做佛婆,從不說假話的。告訴我,李抄的那年冬,鼎爺因為遭了官司錢,特為回南來告幫,約了震二奶奶在雨珠庵見面;兩人見了面的那種神氣,一就知了。」

「知甚麼?」

「一就知,是一床睡過的人。」

「嗯,嗯!」朱媽又睜了眼問:「那麼,那次在雨珠庵是不是又了床呢?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為甚麼?」

「這還問?朱姐,」嫂笑:「女人總是女人;輪師太就算四皆空,這頭底不破的。容他們胡來嗎?」

「對,對!這理很容易明白。」朱媽了一又問:「告幫呢?震二奶奶幫了他沒有?」

「怎麼沒有幫?幫了一萬銀子;還說實在湊不來,湊一定湊。說了些過意不的話!」

聽這一說,朱媽的怨氣就不止從一處來了,「哼!怪不這麼剋扣咱們?」他咬牙切齒說:「萬銀子倒貼姘頭,真死不臉!等著瞧吧,總有一——。」

「朱姐,朱姐!」嫂嚇臉白了,「你千萬不闖禍!」

朱媽從罵了那句「死不臉」,怨氣消減了一半;笑笑拍一拍的手背,安慰說:「我不過說說已。那裏會不知輕重?倒是你,像今的話,跟我說說不緊;別跟別人說。尤其是那個錦兒,死幫主子,更當。」

「我知。」嫂又說,「錦兒的模樣,倒像是忠厚的。」

「忠厚的無,所就犯賤了。主子是個有名的醋罈子,待一點不!跟震二爺同房,主子還半夜裏床聽壁腳;稍微親熱一點兒,你吧,就有臉色

(本章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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