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連兩不回己屋裏，三馬夫人派人來將曹震找了，言相勸。
「夫婦吵嘴是常；總是爺兒們讓一步。你這樣子不肯回己屋子，旁人會批評你氣量太狹。聽我的勸，這會兒就你媳婦。」
舊的規矩，遇這種，設法敷衍，不當面抗命；所曹震陪笑答一聲：「是！我一會兒就回。」
「甚麼時候？」
「這會兒馬有個客人來；等會了客，我就。」
「吧！」馬夫人點點頭，表示滿意。
曹震決定襲孔子拜陽貨的故智，找震二奶奶不在時回一趟，圓了馬夫人的面子；所一辭來，便喚興兒：「你進瞧一瞧；二奶奶在不在。」
「不在。」興兒答說，「二奶奶就在太太那兒。」
原來此！曹震，這不是絕的一個機會；當即灑開步，回己院子裏，丫頭遞相傳呼：「二爺回來了。」
錦兒聽說，便迎了來；臉毫無笑容，不開口，門簾打了來，等他進屋。曹震便即笑：「怎麼？還在生我的氣？」
「那兒敢！」
「二奶奶呢？」
「快回來了吧！」
「喔，」曹震立即接口，「原來不在。我不坐了；有客等著我呢！等回來你告訴，我進來過了。」說完，匆匆。
錦兒莫名其妙；喊住他，卻開不口，怔怔望著他的背影消失。接著，震二奶奶回來了。
「怎麼回？」問，「你的一雙眼睛，彷彿在發楞。」
「二爺進來過了。」錦兒將剛才發生的情形說了一遍，明發楞的緣故，「我不懂他是甚麼意思。」
「他算來應過卯了。」震二奶奶將馬夫人喚了曹震進，跟他所說的話，告訴了錦兒，「原說會了客才來的；那知他耍了這麼一手。算了！夫婦做這種步，還有甚麼意味？」
錦兒無言相慰，實亦有滿腔幽怨，需人安慰，因不覺嘆了口氣。
「打精神來！」震二奶奶始終不服輸，低聲說：「前隆官回；我在帳單裏頭夾了一張條子給他，讓他那裏避一避。今他打發人送來一個拜盒；是我託他重鑲的四個寶石戒指，裏面有這麼一張紙。」
從震二奶奶手裏接過曹世隆所寫的字條，面有八個字：「節後揚州，月回。」
「撕了吧！這種條子留著幹甚麼？」錦兒將字條撕碎，搓一團，丟在痰盂裏。
「過節還有六。過了這六；你我，來治那幾個東西。」
「我，」錦兒說：「季姨娘這回倒是——。」
「你別太真了。知人知面不知；何況又是了名喜歡攪是非的。」
「至少，夏雲不是不知輕重的人。」
「那，」震二奶奶了一說：「他回頭還來不來。果真的不進來；你一趟。」
「我？」
「對了。」震二奶奶說，「倒，底是安著甚麼？」
錦兒不甚情願，「我沒有那麼賤。他裏頭不進來，我為甚麼外頭？」說，「讓人瞧在眼裏，倒像我稀罕他似。」
這話具有種意味，一種是對震二奶奶利，表示抗議；一種是拿來堵震二奶奶的口，「是你己叫我的；明別又說些酸溜溜的話。」再有一種便是退為進，有所挾。
震二奶奶確是在利錦兒，少不言相勸，「沒有人會說閒話。」說：「儘管他不對；咱們守住咱們的理，沒有人會笑你。」
錦兒遲疑了一會，才說一句：「吧！我就一趟。不過，我不偷偷兒。」
「怎麼？」震二奶奶笑：「怎麼叫偷偷兒？莫非還他給你張帖子；拿轎子來接了你。」
「誰稀罕他帖子？他我，我才不吶——。」
「我知，我知。」震二奶奶趕緊說：「是為我。」
說這話，錦兒就不必表白了；了一說：「白，他那裏人來人往，我怎麼？」
「是晚。」
「那先叫人通知他。」錦兒又說，「還找個題目。」
「題目容易找，涼了；說給他換褥子鋪蓋。」震二奶奶又說：「先叫人通知一聲，使。」
於是，叫人將興兒喚了來，由震二奶奶親代，晚飯後，錦兒替「二爺」換寢具；另外還有話說。
「說些甚麼呢？」
「情形。總言，他裏些甚麼；打算做些甚麼？」
「那不是三言兩語的。」
「當囉，既了，就跟他聊聊；果晚了，你就陪他睡了。」
「我不幹！送門陪他，我當甚麼人了。」
「，，隨你！你早晚回來不緊；我叫人等門。」
有了這幾句話，錦兒便方方打扮了一番；月亮來，帶著兩個丫頭，打著燈籠，了中門，由在那裏的興兒領路，來曹震的宿處。
曹震是住在西園的假山，沿著靠壁的雨廊拾級；向東三楹精舍，懸一方匾，題名「鑑山房」；前面極的一片露台，左右兩樹丹桂，開正盛；西風過處，老遠就聞了香味。此時月亮已經來了；但屋子裏卻點著明晃晃的巨燭，棋聲丁丁，錦兒從窗戶中望進，見曹震正聚精會神在打譜。
於是先咳嗽一聲，等曹震抬頭來，才平靜說：「你倒風雅來了。」
「為等你，消磨辰光；不我就跟林師爺他們一塊玩了。」曹震問：「你怎麼來，來替我鋪床？」
「是二奶奶叫我來的。」
「哼！」曹震哼了，「倒還記我？」
「你不記嗎？」錦兒針鋒相對，「不不會進來。」
「那是敷衍太太的面子。」
錦兒發覺話不投機，便不聲；指揮丫頭進裏間臥室替曹震在床添了一床褥子，換乾淨被套，卻聞見枕頭有桂花油的味。
完回外間，曹震頭不抬依舊在打譜。這種冷淡的樣子，使錦兒裏光火；便冷冷說：「我不該來討沒趣的；反正有人侍候，何必來做討厭人？早該迴避的！」
「你說甚麼？」曹震這時才抬眼著問：「你迴避誰？」
「哼！若人不知，除非己莫為，你為我沒有長鼻子？」
「桂花開這麼盛，沒有長鼻子的人，聞來。」曹震問：「這又怎麼了？」
聽他話中有漏洞，錦兒捉住了不放；「你怎麼知我是指桂花的味兒？」說，「不但有桂花，還有桂花油。這又怎麼說？」
曹震不辯不賴，「怎麼了？」他問：「你底是來我；還是來跟我抬槓？」
「本是來你；這會兒跟你抬槓。你這樣子，明明是討厭我！我走。」說著，抓了一棋子，往棋盤灑了。
「喔，」曹震陪笑：「原來你是為這個不高興！那你就誤會了；我思在一著緊棋，沒有聽見你的聲音。來，來，咱們外面賞月。」接著便喊：「興兒！」
等興兒來了，他關照中門找廚房的朱媽，有甚麼現的配菜幾樣。越快越。
及至興兒一轉身，他又喊住他說：「你再讓中門雙芝仙館，說我請芹官來賞月。」
錦兒是奉命來挖他的；有芹官在，諸不便。開口阻止，卻不知何措詞？就這遲疑間，興兒已了假山，罷了。
時間不，等芹官一來，許話就不便說了！裏在：果住在這裏，倒是很的一個藉口，說先有芹官在，等芹官賞完月回，三更了！不白來一趟，住在「鑑山房」，才跟他深談。
決時，記枕的桂花油；裏不免膩味，便又遲疑了。這時丫頭已端了椅子；廊現有張方桌，擺設茶具。鋪排停當，曹震坐來說：「八月節快了。」接著又嘆口氣，唸一句：「『月兒彎彎照九州』！」
「『月兒彎彎照九州』，」錦兒接著唸：「『幾歡樂幾愁！幾夫婦——』，」突停住，停了一又說：「不一定夫婦才同羅帳！」
是暗諷枕的桂花油；曹震卻別有意會，立刻接口：「你這話不錯！錦兒我倒問你，你底知不知的？」
錦兒沒有，他會這樣單刀直入，一子便刺底深處，不過的思極快，知稍一遲疑，就怎麼樣洗刷不清了，因斬釘截鐵般的聲音說：「沒有那回！」
曹震一楞，爽若失說：「你倒真是的死黨！」
「甚麼死黨、活黨？」錦兒趁機說：「你這樣子鬧法，怕連老太太躺在棺材裏不安生。真不懂你裏是怎麼來的？」
「我裏的，你還不明白？少年來，處處爬在我頭，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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