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部 二十四

一過了年初五,馬夫人便神不定了;從身床,一直盤旋在中的一個念頭是:不知動手了沒有?

先是牙牌神數,占馬前課;有凶有吉。占卜了,連馬夫人己覺無聊;於是夏雲了個主意。

「不拿四老爺的八字排一排,一流年。」

「這倒使。」馬夫人說:「四老爺的生日是知的,就是時辰記不了。」

「不緊!」繡春對此略有所知:「按某人的身分,眷口子息來,一定斷是那個時辰,再不錯。」

「那,」馬夫人說:「找個女瞎子來吧。」

「不!」繡春率直唱反調:「女瞎子彈彈唱唱,滿口胡謅;還是外頭請教名才是。」

原來繡春的意是,怕女瞎子不明忌諱,不知那一句話會引驚疑,所不願當面推算。

夏雲懂了的意思,中便有了邱壑;找何謹陪著了一午,午後才回來。

「是徐州有名的雲龍子,請教他的人,擠不開,等了兩個時辰才輪。說不知時辰,慢慢兒推算,央求了半,才肯動筆;說四老爺的時辰,是卯時。——。」

「對了!我來了;聽老太太說過,四老爺是快亮生的,是卯時。」

「既時辰對了,說一定準了。」

「怎麼說?」

「說四老爺的災星過了。今年是戊申,四老爺命中缺金;申是金;中央戊己土;土又生金,流年不錯;秋更。」

「噢!還有呢?」

「還有,」夏雲了一說:「說四老爺今年犯驛馬。」

「犯驛馬?」馬夫人吃一驚,裏在:莫非會充軍?

夏雲不知驛馬星的含意,繡春卻懂,馬夫人的臉色,便猜了的,當即說:「今年回旗,是驛馬星動;說流年不錯,秋更,必是了那時候,四老爺又放差使了。」

這番解釋很合理,馬夫人方始釋;又問:「你那個甚麼雲龍子,算準不準?」

「準!」

馬夫人原是信口一問,不夏雲答此斬釘截鐵,當就惹人注意,求證了。

「你是從那裏來,他算準?」

「他說,四老爺方正,有點迂;面冷熱。又說四老爺的命很硬,剋妻;命中兩子,一子送終。還說——。」夏雲嚥了口唾沫,沒有再說。

「怎麼不說?」

「有件說不準了!」夏雲略一遲疑,方始口:「說四老爺十一歲運;運那年就會剋父母。這不是不準?」

「不說不準。」馬夫人點點頭:「我聽老太太說,當初原有這個說法,所九歲就由老太爺帶南邊來;跟生身父母一隔開了,才避剋。就這樣,四老爺生身的老太爺,還是生了一場傷寒,幾幾乎送命。」

一直不曾開口的繡春,插進來說:「照這樣,這雲龍子倒真有點兒理?」說著,向夏雲了一眼;眼色中是疑問,究竟是雲龍子真的這麼說;還是夏雲故意編來的?

夏雲懂的意思,隨即答說:「是啊!真是有點理:難怪請教他的人擠不開。」夏雲建議:「倒不妨開了芹二爺跟棠官的八字,請他。」

「使。」

於是找了紅紙來,開列芹、棠兄弟的生年月日時辰;夏雲很勁拿了就走,口中在說:「我讓何叔馬就送。」

「慢慢!」繡春攔住說:「我倒這雲龍子。」

「怎麼,」夏雲問:「你算命。」

繡春不肯講實話;說:「跟他談談。」

夏雲靈機一動,「,我陪你。」說:「不過你不這麼打扮,太惹眼;來了個俏尼姑算命,不了新聞?」

「夏雲說不錯。」馬夫人接口說:「你麼別;換衣服。這樣子太招搖了。」

繡春躊躇了一會,毅決說:「吧,喬妝改扮山崗。」

「尼姑思凡了!」

夏雲的調侃,不但馬夫人,連繡春己笑了;「走吧!」說:「你屋子裏換衣服。」

夏雲便領著南屋;不久又興匆匆奔了回來,恰與芹官相遇,他站住腳說:「怎麼回?倒像是來報喜的。」

「對了!許有樁喜。請吧,屋裏說。」

原來夏雲已知馬夫人、芹官曾勸過繡春還俗;為繡春亦有此意,不不會算命,因覺這是個絕的機會,但必須預先有所布置,所乘繡春易服的這片刻,悄悄來跟馬夫人商量。

「果雲龍子真的算是當姑子的命,那是意,沒話說;倘或不是姑子的命,何不就從今,勸還俗?」

「啊!」馬夫人被提醒了:「我們忽略了,正該這麼辦!就怕不肯。」

「太太說;哥哥求;夥兒再一勸,沒有個不肯的。」

「依我說,根本就不這麼費!」芹官說:「乾脆『拿鴨子架』;那一身僧服藏了來,怎麼辦?」

「這是最後一著。」馬夫人遙望窗外,急忙又說:「來了,別讓聽見。」

住了口;見繡春換了夏雲的一件藍綢棉襖,繫一條縐紗裙;頭鬆鬆挽了個髻。兩手扯著棉襖襬,有些手足無措似。

「年沒有穿這種衣服,不習慣。」繡春微微窘笑:「一雙手不知往那兒擱了。」

「穿幾回就習慣了。」

夏雲聽芹官的話有弦外音,深怕一露馬腳,讓繡春了戒;急忙亂他語:「來,來!」

拉著繡春說:「我替你重新頭梳一梳。」

「對了!」馬夫人接口:「梳這麼個髻,不像樣;就使我的梳頭匣子了。裏頭有支鑲金的珊瑚簪子,正。」

於是夏雲便搬了馬夫人的鏡箱來,替繡春梳頭;芹官卻悄悄溜了,找王達臣,說了經過。王達臣喜不言;拿錢讓他的夥計買一罈洋河高粱,打算著為繡春還俗謀一醉。

※※※

兩人燈時分才回來,進了院子分手,一個北屋;一個南屋。

北屋的是夏雲,臉色落寞,微帶沮喪;芹官迫不及待問:「怎麼樣?莫非真的算是姑子命?」

「不是,繡春沒有算己。」

「那麼是算誰呢?」

「替震二奶奶算了命。」

「喔,」馬夫人關了:「說震二奶奶的命怎麼樣?」

「我不懂。繡春跟雲龍子說的彷彿是『行話』;我問繡春,說震二奶奶的流年很不。」

這馬夫人更關切了,「繡春呢?」問。

「換衣服了。」

「你!叫來,我問問。」

不一會繡春來了,手裏握著那支鑲金的珊瑚簪子,進門叫了一聲︰「太太!」便往裏屋走,是將那支簪子放回原處。

「繡春,不忙!」馬夫人喚住說︰「震二奶奶的流年怎麼樣?」

「不。」

「怎麼樣的不?是有病痛呢;還是破財甚麼的?」

這一問,繡春的臉色越發陰鬱了,「震二奶奶的八字是『傷官格』,今年走官運。」說︰「所不。」

「這我就不懂了。」芹官發問︰「何走官運不;倒是走墓庫運才?」

「不是這麼說,傷官不見官;命書有句話,『傷者見官,其禍百端。』更壞的是,今年戊申;震二奶奶的『運』正是戊申。雲龍子說︰這叫『歲運併臨』的格外;凶就格外凶。」

於是馬夫人與芹官,憂形於色了,「凶怎麼樣一個步;雲龍子說了沒有?」馬夫人問。

「他不肯說。」

「為甚麼呢?」

繡春不答,卻有泫涕的模樣;那就不問亦知了。馬夫人既驚且憂;芹官卻在驚憂中有安慰,繡春這樣子,故主情深,對震二奶奶的怨恨,渙冰釋了。

「我倒沒有,」芹官有些困惑,「你居通子午術。」

「那裏談通?不過因為命苦,修修來世;過一兩部命書,似懂非懂已。」

「你別客氣。」夏雲接著繡春的話說︰「既你懂八字,又跟雲龍子聊了那麼,來是震二奶奶的八字琢磨透了;你就兒給太太說一說吧!」

這點恰是馬夫人說的;繡春本來亦有此意,但顧慮著措詞輕重間,沒有握,說輕了猶不說;說重了萬一不準,不僅眼前為馬夫人帶來了憂煩,將來會招致誤會,一定會有說︰「繡春血淋淋咒震二奶奶,巴不死!」

意會此,定了主意,「我那裏懂?」一口推拒,「反正雲龍子的細批流年,後就取了。時候再琢磨了。」

聽這話,無不失所望;馬夫人便開門見山問︰「莫非震二奶奶會遭不的橫禍?」

(本章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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