寶親王是在皇子讀書的書房,約見方觀承。問了年歲籍貫,談世;寶親王顯知他的父親與祖父的名字。

「你父親對西域的理很熟悉?」

方觀承不知他此語何由來?據實答:「觀承先父,足跡未河西。」

「那麼,何有『龍沙記略』這部書。」寶親王問:「『龍沙記略』是你父親做的嗎?」

「是。」

「龍沙不就是西域嗎?後漢書班超傳贊:『定遠慷慨,專功西遐,坦步蔥、雪,咫尺龍沙。』蔥嶺、雪山附近有白龍堆沙漠;『龍沙記略』,是記這一帶方的略。不是嗎?」

方觀承,寶親王的書還沒有讀通,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果他留意李白的塞曲:「將軍分虎竹,戰士臥龍沙」,就會明白,凡是塞外稱做龍沙。

但他聽平郡王說,寶親王視很高,尤其是負於書無所不讀,腹笥極寬,倘或引李太白的詩句,在他或者為是在駁他;那就一來便話不投機,豈非太殺風景。

因他了一答說:「觀承先父因為關外是本朝龍興;戍又是黑龍江,風沙,所借了『龍沙』二字。」

「原來是借語!」寶親王又問:「我聽說你父親做了這麼一部書,尚未寓目。」

意思是一部「龍沙記略」;方觀承便即答說:「先父此書,還不曾付梓。」

「還不曾印來!」寶親王接著又問:「手稿是你保存著?」

「是。」

「我很借來。」

「回王爺的話,先人手澤,雖一時還沒有力量付梓,但不敢不什襲珍藏。這部稿子,現存原籍;觀承馬寫信回,概兩個月才送來。一送京,立即進呈王爺。」

「!你你父親的稿子送來我,果值印;刻資我來幫你。」

「謝王爺!」方觀承跪來磕頭,「王爺不沒先人血,存歿俱感。」

「伊立!」這是宮中習的一句滿洲話,意思是「來」;寶親王又說:「這是我輩分所當為。」

等方觀承身,寶親王已走窗前,他的身軀高,兩條腿更長,坐在匟,既不倚著匟ㄦ,又不伸直雙腿;窗前有張紅木椅子,他坐來,身子斜靠椅背,雙手搭扶靠手,右足蜷曲,左足伸直,顯很舒服似。但對方觀承來說,似乎顯倨傲輕慢。

正這樣著,寶親王開口了,「那面有磁鼓,」他手指著說:「你己搬一個來坐。」

聽這話,方觀承那一絲不快,立即消失。他長矮,跟坐著的寶親王對答,不必彎腰;這樣談話很輕鬆,便即垂手答說:「不敢越禮。」

寶親王點點頭問:「聽說你南北來回幾趟,半是步行?」

「是。」

「長途漫漫,苦樂何?」

方觀承覺他這話問不俗;略一答:「苦樂皆由造。櫛風沐雨,縮衣節食,雖說很苦;但一路的見聞甚廣,或者遇見奇人;或者逢異景;或者發現怪,亦足抵消跋涉苦。」

「你既說見聞甚廣,我問你兩個人,你一定知。」寶親王神態悠閒說:「甘鳳池你見過沒有?」

方觀承嚇一跳;中語:不了!今對答不妥當,會闖禍。於是定定神答說:「沒有見過;但聽說過。他是江寧人;江寧人人知,有些奇怪的傳說。觀承久居江寧,當聽說過。」

「喔,是怎麼樣的奇怪傳說?」

「很。我跟王爺說一件,說他內功很深,一塊錫捏在他手裏,鎔化為錫汁。」方觀承說:「『怪力亂神,子所不語。』不敢再胡說了。」

他推託很巧妙,寶親王卻暗許他誠實。原來雍正七年冬,浙江總督李衛奉旨兼管江南七府五州緝捕,因為江寧迭次發生盜案,便派一名叫韓景琦的千總,江寧偵查,掀一件妖言惑眾、謀為不軌的案,牽連兩江總督范時緯;江寧臬司馬世烆。其中「主犯」兩人,一個叫張雲;一個叫甘鳳池,李衛的密摺中,便曾提甘鳳池「握錫鎔汁」的耐。寶親王前年受命整理「硃批諭旨」,曾經細參此案,疑問甚,所此刻提來相問;所的答覆,與李衛所奏相符,覺方觀承不欺了。

「還有一個人,你來聽說過。此人叫周崑來,你知不知他的底細?」

方觀承知;談此人更,他便故意微皺著眉,了一會方始回答。

「這個名字像是聽說過。不知他的底細。」

「那末,周璕呢?」

聽這一問,方觀承越發警惕——周崑來就是周璕,但民間知周璕,不知周崑來:周崑來所改周璕名,是因為璕字拆開,便「尋王」二字;同時又有一個劉球,亦寓有「求王」意。此周劉二人,確有訪求「朱三太子」意。但這些話何對寶親王直陳?方觀承決定照民間的聽塗說回答,近虛妄,無追究,最為妥當。

於是他說:「這周璕聽說過。據說江南北有八俠,為首的是個尚;周璕跟甘鳳池亦在其中。周璕善於畫龍,是本朝一高手;他的畫我見過,是水墨龍,烟雲滿紙,夭矯不群,真的是見首不見尾的一條神龍。相傳有周璕的墨龍,祝融不致為災。至於傳說他精於技擊,觀承就不清楚了。」

對於這個傳說,寶親王深感興趣,他在李衛的密摺中知,周璕稱為明太祖五子周王後,他有個女婿,是曾任福建學政的戴瀚;不知他居名列八俠,且是畫龍的高手。

「周璕會畫龍,我怎麼沒有聽說過?」寶親王怏怏,頗有不足意;且有些懷疑的神色。

方觀承體會他的情;他曾聽平郡王說過,寶親王負才藝,風雅過人,無常設在「西六宮」啟祥宮南面的意館,曾從王原祁學畫、為聖祖譽為「畫狀元」的唐岱畫彈琴;常談藝,當代丹青名,無一不知,居未聽說過周璕會畫龍,且是一手,未免孤陋寡聞了。

他在,說個緣故,寶親王便釋。周璕畫龍,跟他單名中寓有「尋王」意,是有連帶關係的;這是個極的忌諱,在皇子面前不談其人其畫,是非常合情理的,寶親王不必覺遺憾。是,他不不讓他留著這分遺憾,周璕跟為李衛騙浙江的甘鳳池一樣,落不明;毫無疑問是在雍正八年夏,特派工部尚書李永陞會同李衛審問後,一秘密處決了。朝廷對這件案,處置極其隱秘,唯恐張揚開,動搖民;己當亦裝做不知為妙。

寶親王他不聲,另擇話題,「那八俠還有些甚麼人?」他問。

「觀承知有個姓路的山西人,亦會畫畫;最喜歡畫鷹,每畫必題四個字:叫做『英雄路』。」

「這是姓路的負英雄。」寶親王笑著說了這一句,忽轉為沉吟,過了一會又問:「你還見過甚麼奇人異士;我是說精於技擊的。」

「謂是奇人異士,一定深藏不露,不就是器易盈的浮囂士——。」

「你說不錯。」寶親王搶著說:「不過常人難一遇;你在江湖涉歷了,總有機會見。」

聽這一說,方觀承就無推辭了;他遇見過的奇人異士很,但怕涉於怪誕,不為人所信,所提一個有名有姓,查考的人。

「觀承認識馮班的兒子——。」

「是那個馮班?」寶親王打斷他的話問:「是馮定遠嗎?」

正是馮定遠;他是江蘇常熟人,布衣名動公卿,詩學中唐,工夫極深;又精於書法,四體皆擅,但不輕為富貴人落筆,是康熙年間真正的名士。

「是!」方觀承答說:「馮定遠有兩個兒子,觀承認識的是老二馮行貞,箭,連發兩矢,後矢追前矢;他有樣獨創的暗器,拿雞子敲一個洞,挖黃白灌石灰。獨行遇盜,危急時,這項暗器取對方的眼睛,百發百中;山東響馬一聽是馮二爺來了,無不退避三舍。或者說是馮二爺的朋友,信有徵,亦倖免。」

「怎麼叫信有徵?是不是他的那樣暗器為信物。」

「王爺一猜就著。」方觀承笑:「正是這樣東西。」

「來你就有這一護身符。」

「是!」方觀承笑著承認。

「此人住那兒?」

「僑居蘇州婁門外。已經世了。」

寶親王頓時便有悵惘色,「惜!」他問:「有傳人?」

「有個門生叫陶元淳;學馮行貞的槍法很精。」方觀承又說:「觀承是聽說,沒有見過此人。」

寶親王點點頭,很嚴肅說:「後請你留意,四方故。有這些身手的人,應該來為國立功、為民除害。果你發現了,請你告訴我。」

「是!觀承果確有所知,當舉薦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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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親王或許會奉派為將軍的推測,已過。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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