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曹雪芹沒有，這個難題在馮瑞還未走時，便已遇。當時沉吟一會說：「姊姊，我老實跟你說吧！馮瑞這個人的脾氣很僵，還有個越扶越醉的毛病；你越是替他著，他越不領情。明知不行，我又何必碰這個釘子？」
「你管我叫姊姊，你就不為姊姊碰一個釘子？不，我不這個虛聽的名兒。」錦兒又說：「何況又是為了繡春。」
這真讓曹雪芹再不推託的話了。思路了推車撞壁的步，有時己會轉彎；曹雪芹中一動，隨即答說：「吧，碰個釘子算不了甚麼。」說著，笑了一。
錦兒從著他長的，曹雪芹的毛病知；每遇他調皮了，便會有這種笑容，當提警告：「你別哄我！你跟馮瑞說了沒有，我會知。果你騙人，我後還理不理你。」
曹雪芹原就是打的這個主意，今讓錦兒說破在先，便又變了主意；斬釘截鐵說：「我一定說；不過我告訴你，一定碰釘子。」
「那，你不管，說了就行。」
「吧！準定這麼辦。」曹雪芹又說：「不過我還趕城；不他明一早就走了。」
「是不是！」錦兒意說：「我就知你的鬼主意，明城晃一趟，說人已經走了；是不是？」
曹雪芹笑笑說：「你是越來越精明了！怪不震二哥這麼怕你。」
「你別胡說，傳不知我兇似。」錦兒話題很快又拉了回來，「你知馮瑞那兒？」
「聽說是昌平州。」
「幹嗎？」
「我沒有問他，各人有各人的，何必打聽？」曹雪芹緊接著說：「走，咱們找繡春聊。」
「你不是趕城嗎。不就在這兒睡一丮𥇰，回頭我叫你。繡春明不走，明兒再聊了。」
曹雪芹原有些酒睏，不錯，便卸了線春夾袍，在藤椅躺了來；錦兒取條羅剎國的毯子替他蓋，掩房門，回己屋子裏，見繡春支頤獨坐，對著燈臺在發愣。
「跟他說過了；他今晚趕城跟馮瑞談。他明兒一早昌平州，你有甚麼話？讓芹二爺替你帶。」
「我有甚麼話？」
「譬，問他昌平州那回來；仍舊送你回通州。」
「你真是，熱過度了。」繡春又說：「我還真沒有，為我的，連太太在內，勁不了。莫非真的當我無處容身了，不管有沒有人，趕緊拿我送？」
這話在錦兒聽來，裏當很不是味，不過的涵養比繡春深，當笑笑答：「你別發牢騷！怕你將來還會忘掉娘呢！」
繡春覺話說過分了些，便不再答的話；問：「芹二爺在幹甚麼？」
「他本來來找你聊閒，我勸他睡一丮𥇰，回頭有精神辦。」錦兒又說：「你明兒別走；我陪你逛逛。」
對此提議，繡春倒是感興趣。這因為境不同了，前頭有一層蔽境，總為己雖未削髮，至少是半個人，千世界，擾攘紅塵中的一切，已絕緣。平時最的興趣是，跟曹雪芹娓娓清談，參參似通非通的禪；鬥鬥無傷雅的機鋒。曹雪芹最的處是，從不掃的興；機鋒鬥不過了，付一笑，從不氣惱。這跟的情是不相符的；知他完全是同情、安慰，似乎高興，他甚麼不在乎。
但這層蔽境，從那月明夜，與秋月肝膽相照時，便已在無形中漸漸消失；塵世萬象，往往午夜夢迴時，在頭不期至。所此時一聽錦兒的話，便笑嘻嘻答說：「呀！那裏逛逛？」
「你那兒逛？」
繡春了一說：「琉璃廠。」
錦兒為詫異，「你怎麼這個方？」說：「那兒盡是舊書店、裱畫舖、南紙店，從沒有聽說婦人逛琉璃廠的。」
「我是常聽芹二爺說，逛琉璃廠一逛就是半——。」
「他是書獃子，理他呢！」
「那末，你說呢！逛那兒？」
錦兒了，又扳手指數了一說：「明兒隆福寺廟會；咱們逛廟會。你難來一趟，替太太捎甚麼東西回，明兒廟會全有了。」
「人不？」
「你這話簡直老趕！廟會人不，那兒人才？」
繡春笑了，「我是怕人，擠了妳的肚子。」覺就逛廟會不讓錦兒陪著，所又加了一句：「怪熱的！算了吧。」
「不緊！我久沒有逛廟會了。」
「不，不！動了胎氣，我這個罪當不。省點吧！」
「那怎麼辦呢？你又難京裏來一趟。」
一語未畢，繡春搶著笑：「你別管我了。我有方逛。」
錦兒見笑容詭秘，不由了一眼，同時明白了；卻故意問：「你有了甚麼主意。」
「你且猜一猜。你一定猜不。」
「不見，咱們賭個東不。」
「！你說，怎麼賭？」
「我輸了替你繡個肚兜，外帶送一條金鍊子。你輸了呢？」
「唷！這個東不。等我。」
「你別了，我說吧！你輸了替我買幅畫。老虎。」
聽這一說，繡春笑：「我輸了！」說：「我一定替你買幅老虎回來；不過，那頭老虎若是母的，別怨我。」
原來繡春是打算請曹雪芹陪逛琉璃廠；所聽錦兒一說買畫，就知猜了。指明畫中是虎，因為錦兒算日子在明年正二月坐月子；明年甲寅，寅為虎，倘生女孩便了母老虎，因此戲謔詞。
「閒話少說，是甚麼時候了？」錦兒金鐘，長短針並指在「十一」，便又說：「快子時了。我叫醒他！」
「不必！索讓他睡一會。唷！」繡春突了來，「他怎麼法？總不走了。」
「怎麼會走了，有車有馬，他喜歡那一樣？」
這時繡春才來，曹震辦糧臺，有的是車馬；當即說：「別讓他騎馬吧！摔著了不了。」
「我這麼說。」
於是錦兒派丫頭門房中關照，半夜裏還城，讓車伕伺候著。後又預備了點，快近子正時，才叫醒了曹雪芹。
「這一覺睡很舒服。跟馮瑞長夜談了。」旋又說：「不，長夜談，不長夜飲。姊姊，有甚麼吃的，讓我帶走。」
「有個醬肘子；那蒸了一塊青魚乾在那裏。」
「行了！帶一瓶酒。」
帶的酒不是一瓶，是一罎——紹興專銷京莊的花雕，一罎五斤；連食盒一帶車。曹雪芹將走時，錦兒將他拉一邊有話說。
「你問馮瑞那回來？最還是讓他送繡春回通州。」
「！這一點概不會碰釘子。」
「還有，明你陪繡春逛琉璃廠。」
「這是異開了！怕不行。等我回來再談吧！」
「對了！」錦兒又說：「你今晚就睡在這兒了。」
「不是今晚，是明兒一清早了。」
曹雪芹的意思是，真的跟馮瑞長夜飲，等送他馬後，再坐車回來。那知了不一個時辰，便已回來；錦兒剛剛睡，知信息，復又身客房中來照料曹雪芹，順便打聽馮瑞。
「不巧至，我一，他正跟朋友一門。你，我酒原封不動帶回來了。」
「夜這麼深了，他還那裏？」
「我沒有問，不便問。」曹雪芹說：「不過我倒跟他約了，他十一午回來，本打算馬淶水；不過送一趟通州，他很樂意，不過耽誤一的工夫。」
「明初九，後初十，十一回通州，還是太侷促了一點兒；時候再說。喔，還有，」錦兒問說：「你說繡春逛琉璃廠異開，這話倒是；不過何又說不行呢？莫非琉璃廠還不准堂客過路？」
「過路當無所謂；你說，繡春那裏逛甚麼？」
「有甚麼逛甚麼。」
「琉璃廠的是舊書舖，再就是古董店、裱畫店；此外有賣眼鏡、賣烟筒的；還有補牙、補兔的。你逛甚麼？」
「原來還有這麼店，我為儘是舊書舖、古董店呢！」
「我知繡春逛舊書舖；就是從沒有一位堂客那裏過。買甚麼書，叫人就是了；買了，或者珍貴版本，還送來挑。」曹雪芹又說：「堂客逛舊書舖的，偶爾有；不過犯不落那麼一個難聽的名聲。」
「難聽的名聲！」錦兒詫異：「逛舊書舖是雅，有甚麼難聽？」
曹雪芹笑笑不響；說：「我還喝碗武彝茶。」
「有！」錦兒帶些挾，「你先說了，我馬沏給你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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