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震一連通州來了兩趟，每一趟是來談馬夫人移進京的；但每一趟談馮瑞的——先是說託了人；後來又說，託的人很力，是雲貴總督尹繼善的本；他寫的信一定管。
兩趟來，見了繡春；其實是繡春聽了秋月與夏雲的勸，不再像前那樣，聽說曹震來，老早便躲遠遠。不過，面雖見了，卻沒有話；甚至馮瑞的不問，是默默聽曹震在談。
三趟來，沒有談馮瑞，談錦兒懷孕快足月了，當面向馬夫人求，請秋月照料錦兒「坐月子」。
「秋月怎麼行？除非夏雲；是己有孩子。」馬夫人說：「等我琢磨琢磨。」
「我了！」
居是繡春告奮勇；那一個覺是件不思議的。當，最感意外的是曹震；笑嘻嘻向繡春抱了拳，但不等他揖說話，先就避了開。
「挑個日子，我來接繡春。」
「這還挑日子啊！」馬夫人笑著說了這一句，旋即改口：「！挑定了日子，先送個信來。」
說停當了，曹震高高興興告辭。秋月卻有些不放，問繡春說：「人是指望著；你不會臨時變卦吧？」
「不會。」
「不會就。」秋月忍不住說裏的話：「我實沒有，你會這麼轉變。」
「轉變甚麼？」繡春很快說：「一點沒有變。」
「從前你避著震二爺，現在不但不避，還願意跟錦兒一住，不是變了？」
「跟錦兒一住，是照料坐月子。」繡春略停一說：「我欠了震二爺一個情，一直不知怎麼還他；今有這麼一個機會，我當不願意放棄。」
秋月倒抽一口冷氣！原來為回轉意了，不竟是更決絕的表示。因此，悄悄通知曹雪芹，轉告曹震跟錦兒，對繡春不操過急；尤其是曹震，有意無意間水磨工夫。工夫夠了，再由馬夫人面，還一番說詞，才望有圓滿的結果。
約莫半個月，曹震才派了男女僕各一，坐車來接繡春。男僕跨轅；女僕是說善的楊媽，繡春原是不喜嚕囌話的人，但此須有日盤桓，曹震跟錦兒的情形，知愈愈方便，所不厭其煩，一路談京城。
這是繡春二次回來；頭一回住過七，房屋位置途徑已很熟，了車不必等人招呼，便直奔房，進了院子高喊一聲：「打攪的人來了！」
於是堂屋門簾掀，先來一個丫頭；後面是鼓著肚子的錦兒，走很急，繡春趕緊攔阻。
「你站著別動！臺階摔了不了。」
說著，加緊數步，了臺階；錦兒握著手的端詳，「比回來，秀氣了一點兒。」說：「不過倒更白了。」
「秀氣」是避免憔悴的說法。繡春己感覺不，從未過；但「秀氣」是必的，這一陣為了馮瑞，若說還長豐腴，那就了件不解。
「你一定餓了。先洗臉，馬開飯。」
於是在錦兒屋子裏洗了臉，不施脂粉，瀟瀟灑灑的一面吃飯，一面談近況。繡春為錦兒會問馮瑞的，或者告訴，曹震何為馮瑞託人情，那知竟隻字不提；當不便開口，是裏一直放不這個念頭。
在堂屋中吃完飯，又回錦兒臥室喝茶；繡春問：「我的箱子呢？太太有東西捎給你；有塊玉還是老太太留來的，帶了保平安，不怕摔跟斗甚麼的，動了胎氣。趁早代給你。」
「喔，」錦兒站身來：「箱子一定送你屋子裏了。」說著，向門外走。
「怎麼？」繡春有意外感，「不是住在你後房？」
「那怎麼委屈你？」
替繡春預備的屋子，就在對面，隔著堂屋，東西相望；掀開同樣的門簾，繡春踏進一，不由楞住了。
原來這裏的木器陳設，與錦兒屋中一式無二。木器較新，但同樣是花梨木，靠裏一張床；床前妝臺；對壁是八尺長的條桌；繡春的兩口皮箱，便凳子墊著，擱在條桌旁邊。
這時丫頭已將們原來喝的茶移了過來，繡春坐在靠窗的方桌旁邊，再一次細細打量，發現妝臺所置的一具鏡箱，與錦兒所的不同；走近細，陰沉木嵌金絲，形製樸拙古雅，彷彿在那裏見過。
「這鏡箱面熟！」
「當啦，」錦兒答說：「二奶奶的東西，你還不熟！」
這一說，將繡春塵封了少年的記憶，一子抖了來；不辨酸甜悲喜，覺裏亂厲害，有些頭重腳輕，趕緊扶住桌角，才站穩。
「怎麼啦！」錦兒端倪，有些失悔；原是意，不勾了的舊時恨，但卻不便說穿，這樣問說：「你果不喜歡，我替你另置。」
繡春搖搖頭，不聲；等坐來，神略定，方始問：「這麼布置，是你的意思，還是震二爺的意思。」
「是我的意思，是二爺的意思。」
「其實，你何必費這麼的；完全不是我的打算。」
曹傳來的規矩，不論嫡庶，懷孕一了四個月，便不同房。錦兒的身孕已有七個月，繡_春住在後房，並無不便；或者就在前房另搭一張床，照料便更方便了。
「其實，那麼一張床，咱們就睡在一，擠不著你；又熱鬧、又方便，你又何苦鬧這些虛文？」
「你的話不錯，我是這麼。」
「那麼，」繡春問說：「你為甚麼又這麼己找麻煩呢？」
「我是怕人編派我不是，說我慢待了你；尤其是季姨娘。」
「理幹甚麼！」
「別人會這麼批評。」錦兒緊接著說：「反正費了，就讓它擺個樣兒了；你是不嫌不舒服，咱們跟從前一樣，兩個人睡一個被筒行。」
「那不！會擠了你的肚子。」繡春對錦兒的解釋，感滿意，裏舒坦；覺就一個人睡在這裏，無所謂。
正談著聽中門外人聲雜沓，繡春抬頭從窗外望，見走在前面的是聽差與門，抬著一隻兩尺長、尺許寬的木箱，微摳著腰，顯木箱雖，相當沉重；隨後是曹震；後面跟著捧了衣包的廝。
「箱子就擱在堂屋裏了。」曹震吩咐了這一句；又問丫頭：「姨奶奶呢？」
「在這裏。」錦兒應聲迎了。
繡春仍舊坐在原處，聽差、門廝退了；又聽堂屋裏曹震在向錦兒代，木箱中是本月份的飯食銀子，總計四百兩。接著便問繡春接來了沒有？
聽這一句，繡春便先站了來等；果門簾掀處，錦兒在前，曹震在後，雙雙走了進來。
「甚麼時候來的？」曹震笑容滿面，聲問說。
「有一會兒了。」繡春垂著手，言笑不苟；聲音是平靜清晰，完全是對主人回話的樣子。
「坐啊！站著幹嗎？」說著，曹震己先坐了來，伸手端錦兒的茶碗就喝。
「你晚有應酬沒有？」錦兒一面扶一扶繡春的手臂，示意坐；一面問曹震。
「有兩個飯局。有一個不；另外一個一就行了。怎麼樣？」
「我問一問。」錦兒答說：「你還是赴你的飯局了。」
曹震點點頭，彷彿有所領會；接著便問馬夫人秋月，問夏雲，但卻沒有問王達臣，沒有提馮瑞。
繡春是問一句，答一句。沒有話了，曹震身走，卻又站住了問錦兒：「繡春帶人來了沒有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那買一個。明兒找幾個來挑一挑；人，給幾兩銀子不緊。」
這是替繡春買丫頭；等曹震一走，錦兒便問：「你挑一個甚麼樣兒的？今年京東乾旱，收不；女孩子賣來的很，很挑一挑。」
「算了吧！我又住不了少日子，何必此一舉。再說，我你這兒人儘夠了，不必再添一個吃閒飯的。」
「總有個專供你使喚的人才；門方便些。」
「門？」繡春搖搖頭：「我那兒不。」
「吧！咱們回頭再說。」
繡春這時裏又有些嘀咕了。晚坐二更，等關了中門，打發楊媽丫頭睡了後，才有一番了的話問。
「你知我為甚麼願意來照料你坐月子？」
「那還說，是咱們的情分。」
「情分外，還有個緣故；我是還震二爺的人情。」
「他有甚麼人情你身？」錦兒是奇的神情，「這個人情居還了債！」
「還不是馮瑞的。」
「喔，你說這個！」略頓一頓，錦兒又說：「那應該你哥哥見情才對。」
這明明是不為跟馮瑞有甚麼特殊的關係。繡春笑笑就不說了。
「你累了吧！早點睡。明邀芹二爺來玩。」錦兒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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