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九

在曹雪芹回京的三,錦兒時,才知繡春通州了。據說是秋月派人捎了信來,馬夫人因為移在即,需繡春幫著料理;這一總元宵才回來。

曹雪芹微覺意外,但亦不無興奮感。少來,繡春的一直是不不的一個煩惱,今是了終究有著落的時候了。雖他不知何處置繡春;但他相信秋月一定有個妥當的安排。當,他過繡春的孩子;不知將來那個「兒子」還是「女兒」,在呀呀學語,喊一聲「爸」時,己是怎麼樣的一種感受?猜必是很有趣的經驗。

就這樣每胡思亂著,過了元宵,不見繡春回來,且亦沒有那回來的消息,曹雪芹有些放不了。

「我回通州。」他對錦兒說:「二十五搬,有該我幫忙的沒有?」

「你幫甚麼忙?我勸你別回,一,秋月已經夠忙的了,還勻工夫來照應你,忙加忙;二,搬亂糟糟,住著不舒服。」

「我的書理一理。」

「你不是說你的書早理了嗎?」

曹雪芹回了一,己果說過這話;撒謊被捏住,不免有些不意思,笑笑說:「這一陣不知怎麼的,老是忘。」

「我你有點兒神魂顛倒,倒像有甚麼似。」錦兒又加了一句:「真的,你有甚麼,跟我說。」

「我是惦著關的。」

「既此,你何不四老爺,打聽一。」

曹雪芹原是一句託詞,口中答應著,卻並未曹頫;這一夜有些神不定,決定還是回通州一。

於是二直接糧臺曹震,了一輛車直放通州,已是薄暮時分,進門便遇見秋月,訝異問:「你怎麼回來了?」

「我回來,許搬有著我的方。」

「這裏不著你。」秋月很快說:「明老何進京,找震二爺雇人打掃屋子,你在裏監工是正經。」

「行,本來我回來一就了。」

話中露了馬腳,回通州的目的,是為了繡春;於是秋月提警告:「你最裝糊塗,甚麼別問。」

說完,掉頭就走,竟不容曹雪芹有問的機會;不過他並不在意,裏在:了,甚麼問不來;何必急?

那知這趟回,與平時不相同,首先是一片亂糟糟令人不舒服的景象,處是綑紮的箱籠,橫七豎八堆在一;再是凡見了人,表情總是有異,有的是楞一方始招呼;有的是持著戒備的神色;還有的是遠遠避了開,彷彿怕抓住他或,便有麻煩似。

及至見了馬夫人,喊一聲「娘」時,那不答話抬頭來深深注視的一眼,是曹雪芹識人來,從未經過的。平時回來,一聽見他的聲音,馬夫人不是目迎,便是不等他開口,先有話說;從未有這一目光森森,面寒似鐵的神態。

曹雪芹暗驚,知必是為了繡春的緣故;照此來,有一番嚴厲的責備,倒幾句,何一時情不禁,與繡春發生「苟且」的辯解詞。

「你回來幹甚麼?你屋子裏的床拆掉了,連個睡的方沒有。」

「我就住娘這裏。」曹雪芹指著一張楊妃榻陪笑說:「這不是現?」

馬夫人不聲;向丫頭說:「你;等我叫你再進來。」

顯的,是有不宜讓三者聽見的話說。但馬夫人卻皺著眉沉思:在曹雪芹的感覺中,有「萬木無聲待雨來」,越沉默,越不安。

「我真不明白,你對繡春打的是甚麼主意?」

「兒子一時糊塗。」曹雪芹囁嚅著說:「不過生米已熟飯——。」

「甚麼『生米已熟飯』?」馬夫人聲打斷他的話說:「你今還是一廂情願,情!」

聽「一廂情願,情」八字,曹雪芹才真的吃一驚;望著母親發楞,裏七八亂極了。

「虧你還是讀過書的,莫非連『愛惜羽毛』這句話不懂。」馬夫人恨恨說:「我真不明白,你怎麼會幹那種荒唐。幸繡春己說了來,不會鬧的笑話!」

曹雪芹真是做夢沒有,會是繡春己說破真相!不由便問:「怎麼說?」

「你跟說的話,你己不知?」

曹雪芹實在不知,因為他跟繡春所說,不公開的話太了,無從猜測是透露了那幾句?

於是定神了一,含含糊糊說:「我是因為繡春的處境憐,幫一個忙,沒有別的意思。」

「你現在執迷不悟;那種忙是幫的嗎?害己害人,對誰沒有處。」

曹雪芹,不必再辯了!且受一頓責備,等母親消了氣,回頭再問秋月。

底是慈母,他低著頭委委屈屈不敢回嘴的模樣,又何忍再加責備?此時所關的是他的冷暖饑飽;但臉繃太久了,一時抹不來,是呵斥的語氣說:「還不找秋月給你弄吃的!」

由京城通州是半日的行程,曹雪芹每次回來,不是午飯就是晚飯時分;果不速回,又過了開飯的時刻,總是秋月為他備飯。此刻聽馬夫人這一說,正中懷,當答應一聲,退了來;但找的不是秋月,是繡春。

前前後後走了一遍,那有繡春的蹤影?曹雪芹中,疑雲,喚住一個丫頭問:「繡春姑娘在那裏?」

「繡春姑娘?」那丫頭詫異,彷彿沒有聽清楚。

「是啊!繡春姑娘。怎麼一直沒有見的人?」

「繡春姑娘不是早就回京了嗎?」

「怎麼?」曹雪芹聲問:「是那的?」

「幾了。」

「那一?」

那丫頭見此神色,不免緊張;結結巴巴說不來,半才問清楚,繡春在通州住了兩,便由夏雲伴著離,據說是回京了。

於是,曹雪芹細一會:急急找秋月,彷彿理直氣壯說:「太太我來找你弄吃的。」

「我已經叫人替你在烙餅了。」秋月答說:「不知你回來,沒有合你胃口的菜。」

「不緊,不吃無所謂。」他放低了聲音說:「我有些話問你;你在那兒吃,才方便?」

秋月了一說:「就在你屋子裏了。你先等著。」

於是曹雪芹回他己屋裏,果馬夫人所說的,床已經拆;書桌、書架亦已抬走;四壁空空,堆著書箱畫箱;但還剩一張方桌一張條桌,面滿堆著零星雜物。曹雪芹親動手,清理一張方桌;覺屋子裏空氣不甚新鮮,恰置香爐的木匣就在眼前,便取那具「蟹殼青」的宣德爐,「富貴不斷頭」花樣的空模格,填沏了一格「雞骨香」末;正待找丫頭取火來燃點時,秋月帶著人將他的飯開了來了。

曹雪芹擺來的四個碟子是溜黃菜、炒絲、風雞、辣白菜;另外一盤烙餅、一罐米粥,卻沒有酒。

「你談,就不必喝酒了吧?」

「就喝了酒,不致於說醉話。不過,為了繡春的,那裏還有喝酒的興致?」

他的話未完,秋月連連咳嗽,示意阻止;曹雪芹懂的意思,當著端食盒的僕婦,莫談繡春,就不再往說了。

於是一面坐來;一面吩咐取塊紅炭來燃香。屋子裏剩他跟秋月兩人時;他才指著凳子說:「你坐來,說話。」

秋月點點頭,將凳子挪個方向,面對著房門,為的是防著馬夫人會過來,及時住口迎。

「繡春呢?」他故意這樣問:「怎麼一直沒有見的人?」

「你不覺還有個人不見了?」

「夏雲呢?搬回鏢局了不是?」他仍是明知故問。

「不是!」秋月沉吟了一說:「很,話很長;我真不知打那兒說?」

「你就從繡春回通州說。」曹雪芹問:「不是說,太太讓回來,幫忙搬?」

「太太沒有說這話。是己回來,跟我有商量,故意這麼跟錦兒說的。」

「找你商量甚麼?」

秋月不即回答,雙眉緊鎖,臉的表情很複雜、悲傷、悔艾、怨懟,相兼並有。沉默了一會,忽發怒,「是你!」說:「在我面前不說實話,致於惹太太極的誤會,情搞糟不言!」

這一陣排揎,宛陣陣霹靂,震曹雪芹面紅跳,眼中亂爆金星;半才問一句話來:「你是說繡春懷孕的那件,我沒有說實話?」

「除了這件,還有甚麼了不的,讓太太那麼傷?」

「傷?」

「不是傷!」

「這,」曹雪芹著急又似乎委屈說:「我不知太太為甚麼傷?我決不敢做讓太太傷的!這話真不知從何說了。」

(本章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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