見親王弘晝的,暫且擱來了;因為他最近很忙,隨扈謁泰陵後,又奉旨代皇帝赴遵化州,恭謁東陵,包括世祖孝陵、聖祖景陵,及孝莊太的昭西陵,往返需半個月,回來又有年的許繁文縟節的儀典在等著他。來年內是不會有空了。

謁東陵本來是皇帝預定的日程,但因有幾件,非留在京城裏,親裁決不。一件當是金川的軍務。從訥親、張廣泗蒙蔽虛飾的罪狀,逐漸暴露後,各路軍報,比較敢說實話了;皇帝的思很細密,常見,覺金川「醜」莎羅奔,本來並不難制,但由於張廣泗、訥親的處置失當,已有坐勢;傅恆即令有效力,奮不顧身,但未見就收功。果曠日持久,老師無功,那時有何理由叫他班師?為了傅恆,更為了己留餘,必須先有個伏筆;但話說冠冕堂皇,就必須先充分瞭解軍前的實況,因此不論輪調回旗,或由公差進京,是來金川的將領,一定親召見,細加垂詢。幾經斟酌,終於定了一個期限,果明年春夏還不收功,決意收兵。

諭中說:「金川醜,朕本非利其土人民,亦非喜開邊釁,逆酋跳梁不逞,置不問,無懾服諸番。前此訥親等措置乖方,致老師糜餉,若不改弦更張,則人尚為未盡。」

「盡人聽命」是皇帝的立論本,他說,今滿漢精銳畢集,兵力已足;經略學士傅恆公忠體國,將略優長,蒙孚佑,一舉奏膚功的時機已至。不過這是就人言,倘「萬分一有意料外」,一過春,仍未掃犁庭,便有許不便了,一,「經略學士乃朕股肱左右臣,豈久勞於外?」

其次,入夏雨,進取不便;京兵水土不服,何在蠻荒煙瘴,露營等待秋晴後攻勦?況由國庫所撥的軍費,皆是民脂民膏,亦當珍惜。總,人已盡,倘猶不收功,四海共知共諒。所他已了決定,明年三、四月間,不凱旋,便須明詔撤兵。

二件還是與金川軍務有關,張廣泗已經由山西巡撫陳宏謀,遣派武官帶領兵丁,押解京,收押在刑部。皇帝已經密報,張廣泗一路向過境的官員表示,金川兵,老師糜餉的責任不在他;對於邊疆的情形,他最熟悉,有的力擒,有的智取,有時候兵貴神速,有時候又必須計萬全,對金川土司莎羅奔,他定了十路進兵的計畫,岳鍾琪卻不贊;不容易部署將快完時,朝命派訥親來當經略,一切由他指揮,致前功盡棄。

「這怪我嗎?」他總是這樣說:「我從雍正四年調黎平知府打苗子,二年升貴州臬司,再一年升貴州巡撫,是軍功來的,貴州的苗疆是我一手所平定。後來打準噶爾,將軍岳鍾琪措置乖方,派我接他的手,經我部署後,連戰皆捷。準噶爾投降後,派我當湖廣總督;其時貴州的苗子因為鄂文端公的善後辦不,留後患,致復反。今登極,派為我經略,復回貴州,不一年,生擒首逆,陣斬一萬人,苗疆亂後定。我沒有打過敗仗;是,不聽我話,不給我權,叫我有甚麼辦法?」

皇帝聽說過不止一次,張廣泗向來功則歸己,過則歸人,今居歸過於君,痛恨萬分。

但就因為張廣泗過沒有打過敗仗,這一回的金川的軍務,他應負責任,一定弄清楚。否則就會有人疑他一時惡,誅殺由,不但損害他的聲名,亦恐影響士氣。

這話偶跟親王弘晝談;弘晝向來是甚麼就說的,當時轉一個念頭,便即回奏:「皇不親審他一審,問他個服口服。」

這個建議很,皇帝欣接納;當時便找了刑部尚書——仍舊是阿克敦與汪由敦,說打算親鞫張廣泗,問他們是否符合體制?

阿克敦猶在考慮,皇帝指名問了:「汪由敦,你何?」

「此有先例在。」汪由敦答說:「順治十四年丁酉,江南科場案,涉嫌士子提解京,世祖章皇帝,就親審問過。」

「既有先朝例在,況此案又非科場案比,我決定親審張廣泗。」

「是。」阿克敦答應著,既有先例,且皇帝已了決定,就不必再任何奏諫;但在何處親鞫,卻不不問一問:「親鞫請旨,便伺候。」

「你們呢?」皇帝問:「御門?」

所謂「御門」,即是皇帝御乾清門聽政,等於常朝儀、學士六部九卿,皆須侍班,算是個典,不常舉行。今皇帝「御門」親鞫官犯,似乎有失體統。

「乾清門舉朝觀瞻所繫,犯官鐵索鎯鐺,械繫門,似乎不。」

皇帝省悟了,不但不,且不方便;因為張廣泗非訥親比,既一路口言,就鞫時,知的,決不肯認罪,那時少不刑求,那時鬼哭神嚎,搞明朝的「廷杖」一般,實在不是一件盛德。

「嗯,嗯。」皇帝了一說:「在西苑辦,就在瀛臺吧!」

瀛臺入西苑宮門就是,取其近便。但阿克敦卻不免感慨;退來後,向汪由敦說:「我剛入翰林的那年,有一御前侍衛來傳旨:明各攜釣竿進宮。不明白是怎麼回?二衙門,才知聖祖賞文學侍從臣,在瀛臺賞花飲酒,遊中南海,准垂釣;釣的魚,帶回。我釣一條三尺長的錦鯉,繫一塊銀牌,才知是前明熹五年,奉聖夫人客氏放的生。當時我了四首詩紀恩。這才真是君臣同樂的昇平盛世。不今瀛臺,竟了刑部堂了。」

汪由敦卻並無這樣的感慨,他擔的是怕興獄,因為從皇帝了殺臣立威的決後,凡尋根究柢,動輒株連;但亦有平反時,張廣泗在雲南邊疆二十幾年,參過許同官及屬僚,部分曾刑部議罪,這回親鞫時,不知會將那件老案翻來重議;更怕追論張廣泗平苗的功過,會連累當年襄助世宗在軍務設謀定策的重臣,諸已故的鄂文端——鄂爾泰諡文端;雖在不健的平郡王福彭。

「恆公,你說『瀛臺了刑部堂』,咱們在那個『堂』不是堂官,且連司官不是;司官抱牘堂,堂官站來接公,在那裏決無此禮遇。」汪由敦一臉憂煩說:「無前例,咱們那在瀛臺伺侍,怎麼樣預備?跟恆公請教。」

「是啊!無前例,怕抓瞎。」阿克敦說:「首先問的是禮節;我行文禮部,請他們議『親鞫禮』。」

「行文禮部,怎麼開頭呢?說面奉諭定期在瀛臺親鞫罪官張某嗎?況,這一議禮,不是三兩的,怕來不及。」

「那末,你呢?」

「我不咱們己定個幾條章程,當面請旨,比較妥當。」

「!這件秋審處的總辦辦。」

秋審處管「朝審」,皇帝親鞫罪官,該歸秋審處主辦。總辦一共八個人,是各司挑來的員,資格最深的是湖廣司的掌印郎中姚青,此人兩榜身,又是紹興人,先世是刑幕,學淵源,精通律例,將他邀了來,由汪由敦很客氣說明經過,請他擬幾條親鞫的辦程序。

「回兩位人的話,《清律》,並無親鞫這一條。刑部辦,有律照律,無律查例,既無前例,宜奏聞請旨。」姚青又問:「親鞫的時候,會不會刑?」

「我不免。」阿克敦答說。

「那就是了。」姚青立即接口,「張廣泗歷任總督,官居一品,照規矩不刑;刑部就不預先備刑具伺候,不執刑的差役帶進宮,所刑部不主辦這伺候親鞫的差使。」

阿克敦為躊躇,「姚老爺說很有理啊!」他向汪由敦說:「皇一聲代刑,那時候怎麼辦?」

「是啊!」汪由敦轉問姚青:「你老兄,應該怎麼辦?」

「順治十四年江南科場案,是由御前侍衛執銅棍伺候;這回皇果刑,一定是由御前侍衛執行。兩位人又不指揮御前侍衛,這就是刑部無法辦這趟差使的理由——。」

「你提醒我了。」阿克敦說:「咱們馬寫個奏摺,請特簡御前臣辦差;刑部聽招呼就是了。」

「是。」姚青又問:「請兩位人的示,此外還該預備些甚麼?」

「檔案。」汪由敦說:「凡是與張廣泗有關,像他所參過的人、刑部議罪的,它檢齊來。」

「已經在檢了。」

「!請你格外費,寧濫毋缺。」

姚青答應著,暫退且。時已近午,管庶務的堂主帶了蘇拉來開飯;刑部堂官平日居議處,在四川司後面一座亭子,名為白雲亭,開飯亦就開在此處,阿克敦沒有打算在部裏午餐,汪由敦是有預備的,從裏帶來一個食盒,是一塊火腿、半隻風雞、一碗蝦米炒醬丁,另外還有醬瓜、醃菜類,頗為豐腴。時值嚴寒,少不還有煮酒驅寒。

阿克敦酒量極,汪由敦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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