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

了傍晚,德振應約至,燈酌,先將親王這找他談新府,細細說了一遍;將他亦喜亦憂的情,告訴了德振,問他有甚麼早日卸仔肩計?

「這跟來人回。」德振答說:「咱們完了工,造報銷,請來人派人來驗收,不就差了嗎?」

「此言有理。」曹頫深深點頭,「不過,凡是王公府,歸宗人府管,來人還跟宗人府商量。」

「親王是右宗正,四爺當面跟他說一聲了。」

「就是不當面說,一說,倒像我急著跟他那個派江南的差使似。」

「這沒有甚麼不說的。四爺的差使,關乎後年南巡,是個差;就親王不敢耽誤的。」

曹頫為人拘謹,德振雖方鼓勵,他總覺不宜跟親王實說;最後的結論是,先回明了來保再理。

「還有件,」曹頫問:「最近常見崔老爺沒有?」

「還是年前見過。」德振答說:「過年停工,我前工過一次。巡城的老爺是『夜貓子』,白見不著的。」

「你找一找他嗎?」

「!怎麼不?」德振問:「甚麼?」

「是親王所託,找些新的書。」

「書?」

「我概是。」曹頫又說:「不管它是甚麼,反正新的那些薄本子的說,請他弄一點兒來,越越。」

「這是幹嗎?親王送人啊!」

德振倒是猜著了,但曹頫卻不肯明說是恂郡王,這樣答說:「誰知他幹甚麼?他沒有說,我亦不便問。」

「!我今兒就派人找他。」

「喔,」曹頫了,「聽說這些書賣不便宜;跟崔老爺意思意思吧?」

「這個,四爺你就甭管了,給我了。」

「,,拜託,拜託。」

德振知這是個不再的差使,但因派這差使的人不同,便了個很重的差使;且不假手於人,否則傳不聽。所他辭曹,特意外號「臭老爺」的北城巡城御史崔琳。

崔琳住在西城紅羅廠,與曹不遠;德振此時不過更時分,查夜還早,便崔琳他。年前為了送節禮,來過一趟,確實址已不甚記清楚,但不難打聽;進了紅羅廠西口,找「堆兒」的兵丁問:「北城的崔老爺住那兒?」

「那不是?」

德振抬頭一,十來門面外,有一輛騾車,車高挑一盞燈籠,依稀有一個「崔」字,來很巧;樣子崔琳快門了,晚來一步就會撲個空。

崔才真巧,迎面遇見崔琳從門內來,「啊!德哥!」崔琳問:「這麼晚,你怎麼來了?」

「有點拜託。」

「那就請說吧!」

這種不宜當著他的隨從兵丁談;躊躇了一會說:「回頭我再你了。」

內務府官員常有不足為三者的話,崔琳便不苒追問;同時一件,覺德振這個人很「外場」,路子寬,或許託他,當即說:「德哥,這樣子,過年查夜是應個景,我轉一圈就回來,回頭我請你一個方喝酒。」

「是甚麼方?」

「這會兒機不洩漏,離我這兒不算遠,你是回頭舍間來,一塊兒呢?還是直接來找我?」

「你不說方,我那兒找你?」

「是這樣的」,崔琳將他拉了一,走僻處,低聲說:「磚塔胡同三寶。」

「喔,」德振笑:「『兔子不吃窩邊草』,且你撈過界了。」

「完全是兩碼。閒話少說,咱們定規了它。我,你就直接吧!再晚不緊。」

德振打著崔琳的招牌,在勾欄中亂闖;在磚塔胡同,他有熟方,便即說:「回頭我在喜班;你了那裏,派夥計來招呼我了。」

「!就這麼說。」

德振本預備回「過癮」,這一,變了主意,直接驅車喜班;他有個相熟的姑娘叫彩鳳,這沒有客,便在屋子裏開燈抽煙。

抽過四筒,精神,便跟彩鳳閒聊;這些方每有新聞,彩鳳又很健談,一聊開來,無休無止,聽「廳兒老爺」查街的聲音,不由就問:「北城的臭老爺,你知嗎?」

「臭老爺?」彩鳳笑:「你別嫌他臭,有人當他香餑餑呢!」

「誰當他香餑餑?」

「三寶的掌班。」

「怪不!」德振恍悟,「你倒說我聽聽,是怎麼回?臭老爺跟三寶的掌班了?」

「是啊!不怎麼會當他香餑餑呢。不過,」彩鳳又說:「怕不久。」

據說,三寶的掌班原是楊柳青的碧玉,與人奔,所遇不淑,在津侯班了窰姊兒,花名叫金鈴,紅了有三、五年,手頭很積了幾文,便贖身來,己當了老鴇。

津的老鴇,每每找一個「混混」靠山,其名謂「杈桿兒」。金鈴的這個「杈桿兒」牛三,人比較忠厚懦弱,在津常受人欺侮,這個碼頭混不,便勸金鈴京城裏來找路子,正三寶原來的掌班裏了,不再幹這一行;經人說合由金鈴花了兩百銀子來接手。盡盡力幫著,局面弄很不壞,在磚塔胡同是提名字的一個班子。

「前年還是前年夏,」彩鳳說:「牛三洗澡摔了一跤,脊樑骨的一根筋摔壞了,求醫問藥,花了一筆錢才治;那知是了,實在沒有。先還不知,覺彩鳳跟牛三一向蜜裏調油似,為牛三摔傷了,真捨花銀子替他治病,不傷了,感情倒壞了,先是三兩頭吵架;後來像個冤似,不理牛三,後來索攆牛三。德爺,你知為甚麼?」

「你不說了嗎?傷處沒有,來是那根筋的毛病。」

「對了!那一跤摔真不是方:原來那根筋是管,管——,」彩鳳掩嘴笑:「我不知該怎麼說了?你猜吧!」

德振了一會說:「我明白了,牛三從那根筋摔傷了後,就不『辦』了?」

「你猜對了。」彩鳳接著又說:「牛三雖說老實,底是混混身,死皮賴臉不肯走。這時候,就有人給金鈴了個餿主意,說像牛三這種人,有一個人治他,那就是巡城的老爺——。」

「這不對吧?」德振插嘴說:「磚塔胡同歸巡西城的老爺管轄,臭老爺是北城,管著嗎?」

「你聽我說嘛!話還沒有完呢。」彩鳳接說:「巡西城的方老爺人很正派,他不但不肯管這種,沒有人敢跟他說。結果,還是那個人的主意,說是是老爺就行,找牛三一個毛病,拿片子往宛平縣一送;宛平縣決不敢說臭老爺管不著西城,牛三給放了。」

「果是肯這樣辦,當,宛平縣不不賣老崔的帳。」德振問:「後來呢?」

一個連王公人見了不不忌憚的「老爺」,肯貶低己的身分,跟一個當杈桿兒的混混對,當必占風。有一回崔琳穿了便衣三寶,金鈴一見靠山來了,故意找岔罵牛三,罵的話很刻薄,牛三忍不住對罵,崔琳便面干預,拿一張名片將他押送宛平縣;痞流氓在他處滋,照例遞解回籍,請當衙門懲處。牛三挨了二十板,解送津縣,又挨了一頓板子;他倒不恨金鈴,恨極了崔琳,在津放一句話:「我不進京找他;姓崔的別津來!教我撞見了,白刀子進,紅刀子。」

「許就是因為這句話,金鈴覺臭老爺幫的忙太了。德老爺知的,煙花女子報恩,就是賠己的身子。」彩鳳笑一笑說:「有人說,有磚塔胡同來,掌班的算金鈴是頂兒尖兒;為甚麼呢?有老爺給當杈桿兒,真是闊極了。」

「那,」德振問:「你怎麼說不久呢?」

「還是跟牛三差不離的緣故。回頭你一見金鈴就知了,那個浪勁兒,臭老爺對付不了。金鈴常背著他另外找人;聽說臭老爺已經發過兩回脾氣了。有人就勸金鈴,倒不送臭老爺一筆錢,一刀兩斷了吧。」

德振沒有崔琳是此不堪,因此當三寶派了夥計來請他,他口中說「就」卻懶洋洋不肯動身。

「德老爺,人在等著那!你怎麼不走?」

「臭老爺在三寶是那麼一種身分,我當他的客人,有甚麼面子。我不了。」

「不,不!德老爺,那一來你就送了我的忤逆了。求求你,千萬別這麼著,請吧,請吧!」說著,一手從帽筒摘德振的皮帽子,一手拉他來。

德振,說了不,崔琳當追究原因;且必會懷疑,他是在喜班聽了他的許醜聞,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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