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雪芹回已快二更了，但仍舊先馬夫人那裏，臉紅紅，酒似乎喝不少。
「昌表叔一定留我酌，沒法子，陪他。」曹雪芹說：「四叔的，談不；他說他替四叔說了些話，劉總憲、汪尚書答應幫忙。」
「嗯。」馬夫人表示滿意，但又問說：「方問亭呢？」
「他剛京，對四叔的還不清楚。昌表叔不便跟他深談。」曹雪芹停了一說：「他的住處我已經打聽了；這幾正忙著，等他稍微閒一閒，我跟震二哥一他，當面深談。」
「！」馬夫人跟秋澄商議：「既是世，替他接風；不過，他今是紅督撫，應酬極忙，請他亦未必請，我不送菜。」
「是！」秋澄了一說：「做一個一品鍋，四樣點，差不了。」
「對！明就送。」馬夫人問：「他住在那兒？」
「住在東城帥府胡同賢良寺。」
「賢良寺？那是個甚麼方？」
曹雪芹告訴母親，賢良寺本來是怡賢親王的府；遺命捨宅為寺。由於跟東華門很近，方又寬敞雅緻，所近年督撫進京述職，喜借住此。
「既是寺，怕葷腥不入；你打聽清楚。」
「不相干，另外有門進。」曹雪芹身說：「娘歇著吧！」說著，向秋澄使了個眼色。
回夢陶軒還未坐定，秋澄便來了，進門便問：「你有話跟我說？」
「是啊！你先坐了。等我換了衣服再談。」
秋澄料是有關係的話，便即說：「那末，我在你書房裏等你。」
於是秋澄命丫頭掌燈，開了書房門坐等；曹雪芹隨後就了，進門輕輕將房門關，臉色不同了。
「怎麼？」秋澄的一沉：「消息不妙？」
「不但不妙，是告不妙。」曹雪芹低聲說：「我不敢在娘面前說，一說，準會睡不著覺。」
「怎麼呢？你快說。」
「昌表叔告訴我，步軍統領衙門奉密旨，在查兩件，一件是四叔經手的工程，有沒有弊端；一件是四叔有沒有藉故招搖的情？」
「甚麼叫藉故招搖。」
「是指熱河接聖母皇太那件。」
「那不會。」秋澄說：「四叔在己人面前不談這件，怎麼會外面招搖？」
「對！我不會。不過，」曹雪芹壓低了聲音，「頭一件，據說已經有了結果，且有證據。」
「甚麼證據？」
「不知。」
秋澄楞了一會，語似說：「那是麻煩！莫非『尺書五夜寄遼西』，竟應驗了？」
「還有件慮的；說不定還會牽連震二哥。」
一聽這話，秋澄的臉色變了，「那不了！」說：「若說四叔，總還謹慎；咱們那位震二爺，落在外面的柄，一定不少；況他還是辦陵工！那一發了，腦袋會搬。」
「你別著急！」曹雪芹急忙安慰說：「許正因為案子太，反倒容易壓。」
「你這話，不說通吧？」
「不！你明白，陵工是特簡員辦理的，案子一鬧開來，會興獄。」
曹雪芹又說：「這就是所謂『塌來有長人頂。』不過，震二哥不掉輕。這話，我不知應該不應該告訴他。」
「當告訴他。」
「錦兒姊呢？」
「不必！」秋澄又加了一句：「這件，就你我、震二爺知就行了。」
正在談著，聽杏香的聲音，兩人眼色相戒，住口不語。等杏香推門進來，秋澄送方觀承的一品鍋與點，正跟計議。
「你們商量吧！」曹雪芹身說：「我累了一整，睡了。」
等秋澄跟杏香談完了送菜的，亦待離時，杏香留再談一會，「太太跟我說了些話。」說：「為四老爺求的那支籤，實在不！太太很在意；果真的莫名其妙，倒罷了，偏偏為芹二爺求的那一支，活龍活現，沒有一個字說不通，那就無怪乎太太發愁了。」
「太太怎麼說？」
「太太說，果四老爺真的發遣關，季姨娘一定尋死覓活，鬧宅不安。」
秋澄默，半晌嘆口氣說：「反正不會有安靜日子過就是了。」
「太太還提秋姑你的。」杏香說：「太太我明兒我乾爹，問問他的意思。」
「喔。」秋澄對此當關切，但卻不知何談？
「太太說：本來打算請四老爺主婚，風風光光辦一場喜；今樣子，官司一時不會了。且那時候，說不定為四老爺的鬧兵荒馬亂，更喜耽誤來了，倒不請我乾爹，趁早『送日子』。太太又說：這麼辦，未免委屈；來你體諒的。」
那等著回答的眼神，秋澄明白了，馬夫人打算是，在近期內草草姻，了卻一樁；但不便親跟說，所杏香來傳話，探探的口風，果己有異議，還有斟酌的餘。
這是終身，秋澄頗矜重；因確有委屈感，但曹震亦，時候會連主婚的人沒有，那就更不樣子了。
轉念此，不再，「本來是太太抬舉我！」說：「一切請太太主。」
「是。我這麼回太太。」杏香又說：「我乾爹一定不會委屈你的。」
「嗯。」秋澄答了這一個話，別無他語。
杏香雙眼閃爍了一會，突很興奮說：「秋姑，我倒有個主意，你行不行？」
秋澄不聲，等了一，未往說，才答了一句：「你沒有說來，我怎麼知行不行？」
「我是這麼在，我乾爹原來的打算是，在京裏熱熱鬧鬧辦完喜，帶你回他老，請了客再回京來住；今不妨倒過來辦，讓乾爹在鄉辦喜，請震二爺、芹二爺送親，回京後，咱們再請客。那時候許四老爺的官司已經沒了。」
「這倒是個辦法。」
「你說，秋姑，這個辦法你贊不贊？你說一句實實在在的話，我就照這麼做了。」
秋澄還待考慮，杏香卻不斷催問，渴望立即定局似，便老實回答了。
「你忙甚麼？我跟錦兒奶奶商量、商量。」
「這當的。我是知你己願意不願意這麼辦？」
「就是我願意，還不知不這麼辦呢？」
「怎麼不？」杏香極信，「你己願意，就一定這麼辦。」
「不見。」秋澄搖搖頭，「譬，震二爺不送呢？」
「他為甚麼不送？除非是臨時有差使；是，送親的日子一定，他裏就有數了，先打個招呼，差使就免派。」
「四老爺的官司，不沒有人料理吧？」
「這，」杏香覺這倒確是一層難處，考慮了一會說：「那就有讓芹二爺一個人送了。沒有功名，面子不，索就捐個內閣中書；那一來，明年太太六十慶，建坊旌表了，一舉兩。」
那種為盤算很，臉意的樣子，秋澄不忍潑的冷水，笑笑說：「你是打一意算盤；還不知人怎麼樣呢？」
這「人」是指仲四言；杏香滿懷信說：「我乾爹一定會聽。」
「了，明兒再說吧！」
「對了，明兒還弄菜呢？」杏香言語又說：「午一菜四點弄；午後我跟芹二爺分頭辦。我是先錦兒奶奶，後我乾爹。喔，我我的主意，先跟太太回明了，不冒失。」
似獨白，其實是說給秋澄聽的；沒有聲，杏香知己的主意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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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午後，曹雪芹與杏香同時門；挑食盒的先走，等曹雪芹策馬了賢良寺，食盒了，門一問，果預料，方觀承不在，於是投了名刺，留食盒，策騎回；很意外發現曹震來了，正陪馬夫人在聊。
「從裏來？」
「是的。」
「見著杏香沒有？」
「沒有啊。」曹震答說：「概路錯過了。」他又問：「你見著方問亭沒有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昌表叔呢？聽說你昨兒他了，他怎麼說？」
「話很。」曹雪芹略眼色示意，「咱們回頭再談。」
於是，曹震便又跟馬夫人談；他們剛才已談了秋澄的喜，馬夫人將杏香的建議，告訴了曹震，且認為是個很高明的主意，問他有何意見？曹震正回答，聽曹雪芹回來打斷了，此刻是接續未終的話題。
「秋澄本人的意思怎麼樣呢？」
「昨晚杏香跟談過，喜不必在京裏辦，就是來的主意。」馬夫人又說：「剛才我又跟談了；願意照這麼辦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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