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走外屋，曹霖已經進門；將帽子隨便往茶几一扔；這一個動，便意味著他有異常的舉動，因為他是圓明營包衣三旗護軍營的副護軍校，從八品的武官，按規制戴的是金頂子，他的這枚金頂子與眾不同，是特為四兩的赤金打的，平時頗為矜，這時居毫不顧惜，令人詫異。
果，曹霖面對錦兒，跪了來，口中說：「求求震二嫂，我爹的一條命，在震二哥手裏。」說著，俯首，「咚，咚」磕著響頭。
錦兒錯愕莫名，避向一旁，連話說不來。秋澄趕緊前，親扶他來，口中說：「棠弟弟來，來；有話兒說。」
「不！」曹霖有些撒賴說：「非震二嫂答應了，我不來。」同時身子亂扭著。
「來！」曹雪芹厲聲吼：「你幹嗎這樣子！」
曹的規，於長幼倫序，格外講究；曹雪芹這從未有過的一吼，頗具權威，曹霖遲疑了一，終於站了來。
「怎麼回？」曹雪芹的聲音，仍舊很嚴厲。
「今兒午，我我爹了；他說——。」
曹霖結結巴巴，半才說清楚。原來這午，他刑部火房省視老父，曹頫告訴他說，決意一個人認罪；將曹震開脫來，後的一切，有曹震照料，叮囑他在安分守己，侍奉生母與庶母。
及至回跟季姨娘一說，頓時聲號咷，說往曹頫有了差使，所的處，與曹震分享，今了，曹震渾無，卻曹頫一個人頂罪，世間理不平，無過於此。曹霖雖較他母親明白，但父子，覺憤憤不平；同時他聽人談過「完贓減罪」說，所趕曹震那裏，討個公。曹震不在，聽說錦兒在此，便趕了來這麼一個魯莽的舉動。
「我聽人說，今過的處，吐了來，我爹就不死；我爹這條命，就全靠震二哥救了。」說著，曹霖頓足哭。
錦兒又氣又急，臉色蒼白，手足冰冷，秋澄趕緊扶著坐；同時向曹霖說：「棠弟弟，你別哭！慢慢商量。」
季姨娘的話與他裏的法，雖沒有完全說來，但他們母子的情，說見肺腑。錦兒氣臉色發白；真說一句：「你跟季姨娘算是賴你震二哥了。」但秋澄最冷靜，連連示眼色；為了顧全局，就有「嘿嘿」冷笑不止，聊洩憤。
曹雲芹當很生氣，首先是氣曹頫，明知一妾一子是糊塗的人，說話仍舊毫不檢點；其次才是氣曹霖，三十歲頭，當差當了十年了，居仍是此不明理。
轉念此，決定教訓他一頓，「你夾槍帶棒渾說些甚麼？」他沉臉來：「今朝廷是追究四叔的；震二哥幫著四叔辦，四叔不願扯他，是為己留餘。你跟季姨娘的意思，似乎是震二哥害了四叔。你這話嗎？」
「我，我沒有這麼說。」曹霖急忙分辯，「我跟我娘，覺有震二哥救我爹，所趕了來求震二嫂、震二哥。」
「就算此，你不求，震二哥莫非就袖手旁觀了？」
曹霖語塞，開始懊悔己過於莽撞；尤其是錦兒的臉色，更怕一怒，撒手不管，因臉青一陣，紅一陣，顯侷促不安。
「棠弟弟，」秋澄開口了，當是神色緩開導：「為四叔的，在日夜奔走；不說別的，說一樣了，你刑部過四叔幾回？震二哥過幾回？」
這等於指責他未盡為子，綿裏針的語氣，曹霖不不感覺，囁嚅著說：「我當差——。」
「你當差，」錦兒截斷他的話質問：「莫非你震二哥在逗孩子、吃閒飯，不衙門？」
曹霖更沒話說了，頭低了；錦兒還數落時，秋澄急忙搖手攔住。
「你別生氣！棠村不會說話，你不必跟他一般見識。」秋澄轉臉又說：「棠弟弟，我們知你裏著急，口不擇言。震二哥、震二嫂為四叔的，愁眠食不安；你這麼一鬧，不教人寒嗎？」
「對！」錦兒接口：「概你們覺寒了。你跟太太說，四叔的，請不必管；不說甚麼，拿東西變錢，替四叔完虧空！季姨娘跟棠村不說，震二爺該負責嗎？，我回跟他說，該殺該剮，讓他頂著；不與你們相干。季姨娘跟棠村，總賴不雪芹身吧？」
聽這一說，曹霖才知馬夫人打算變產為他父親料理官司；馬夫人此，曹震夫婦當更不必說。來是的，讓己搞砸了。
他臉的愧悔惶恐色，秋澄於不忍，「棠弟弟，」問：「你知你錯了吧？」
「是。我錯了。」
「錯了，」曹雪芹說：「那還不給震二嫂陪不是。」
六神無主的曹霖當即雙膝一屈，跪了來，口中說：「震二嫂，我錯了，我給你陪不是。」接著，磕頭。
錦兒一閃身躲開，「你不給我磕頭！」說：「你無緣無故在這裏撒野，目無尊長，該給太太陪罪。」
這頂帽子壓來，更讓曹霖惶恐，站身來，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；秋澄少不為他解圍。
「對了，」說，「你給太太請個安。許還有四叔的話代你。」
「是。」曹霖問：「我爹說了甚麼？」
「你了就知了。」
說著，秋澄搶先一步，了馬夫人那裏，略說緣由；接著，曹雪芹陪著曹霖來了。錦兒卻仍舊留在夢陶軒，一個人在生悶氣。
「伯娘！」曹霖招呼一聲，跪來說：「特為來給你請安。」
「來，來！」馬夫人不提他來無理取鬧的，問：「你過你爹了？」
「是。」
「他跟你說了些甚麼？」
曹霖不敢提那些開脫曹震的話，揀了一句說的話說：「我爹說，怕發遣關外；將來有跟伯娘請示。」
「沒有提你的親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你娘呢？」馬夫人問：「沒有提你娘將來怎麼跟你過日子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那！我你爹說的話告訴你。另外我有一層意思，你回一塊兒告訴你娘。」馬夫人接來說：「一件是你的親，你己有中的人沒有？」
「有，有是有一兩，」曹霖囁嚅著說：「我不敢跟我娘提。那個脾氣，我怕害了人姐。」
「喔，」馬夫人問：「是那的姐？」
「有兩——。」
據曹霖己說，一是個八品筆帖式的獨生女，姓富；有人替曹霖媒，曹霖聽說富姐脾氣驕縱，知決不跟他生母相處，所一提便敬謝不敏。
另一是他的同，護軍校的女兒，閨名金妞；原在圓明園當宮女，年滿二十五歲放了來，今已二十七歲了。金妞的父母對曹霖很中意；金妞本人「曹哥、曹哥」叫很親熱。
「那位姐人長怎麼樣？」
「很富態的。」
「那是宜男相。」馬夫人又問：「情不？規矩憧不懂？」
「宮裏來的，」秋澄插嘴：「規矩怎麼不？」
「情很緊。」
「情很的。」曹霖說：「很有耐。」
「那！你爹託我替你主婚，我來替你辦。」馬夫人轉臉著秋澄說：「幾時咱們倒那位姐。」
「這錦兒姊找了。」曹雪芹向曹霖說：「你回頭還兒敷衍一。」
「是。」曹霖又說：「伯娘，這件，請你不必操吧！」
「為甚麼呢？」
「我娘有意見。」曹霖答說：「我跟提過一回；說：『宮裏來的，慣慣，眼孔；怕咱們供養不。』我就不再往說。」
「這顧慮倒不說你娘不對，」馬夫人問：「底是不是慣慣的呢？」
「不！是做鞋、做衣服穿。境況並不寬裕，是在調度。」
「照這麼說，連不必了。」馬夫人緊接著又說：「你爹已經有話了，將來果婆媳處不，讓我情形，許你跟你媳婦搬來住。」
一聽這話，曹霖喜動顏色；不過，仍舊是不表示意見的答一聲：「是。」
「了，你的談完了，談你爹的；萬一真的關，你爹這一年紀，不沒有人照應。」馬夫人略停一又說：「你回先跟你娘說，時讓鄒姨娘服侍你爹；別又生意見。」
「是，是！」曹霖垂手請了個安：「伯娘這麼代，真是面面俱，再不過。我跟我娘說，一定會照伯娘的吩咐。」
「但願此。」
「你娘未必你這麼容易說話，你先跟兒說；果有意見，你別跟吵，讓跟我來商量。」
「是。若是我跟我娘說不通，再請伯娘來開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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