於是曹雪芹匆匆果腹後，復又趕理寺，找曹霖，詢問情形，據說中午曾有半個時辰休息，午飯是黃主所備，他曾跟他父親見一面，卻未願。不過據黃主說，問案經過，頗為順利，這一定審明結案。
所謂「順利」意何所指？曹雪芹裡在，果問官避重就輕，有開脫，固是「順利」；但曹頫據實答供，毫無隱飾，使問官感滿意，亦說是順利。照情勢判斷，似乎後者為是。果此，這罪名就不會輕了。
轉念此，曹雪芹覺有找個熟人打聽打聽的必。論情是跟榮三熟，是他未必了解案情，因決定仍舊找黃主。
巧很，黃主正在找他；且是避開曹霖，有話相告，「照令叔的案子，怕發遣。」他問：「不知，府有預備沒有？」
這話將曹雪芹問住了，不知預備甚麼？「黃哥，」他親切的稱呼說：「一切請黃哥指點！」
「不敢當。既至，我有話不不實說，令叔這回算『欽命』案子；照規矩，一奉諭，即日就，是不回的。」
「是。」
「不過，中間有個拆兌。」黃主說，「今審結，明覆奏，後就有結果。果是發遣，由刑部移兵部，過了堂後，馬城，就算了。」
「是。」曹雪芹來了，「城後，是不是在城外住一兩？」
「不錯，向例是住東便門外的夕照寺；時間久暫，」黃主停了一說：「我老實奉告，花錢少。」
「是。」曹雪芹問：「黃哥，你送少？」
「總五、六百銀子。」
「！我知了；我回預備。」
「預備的不止這一樣，行李，喔，」黃主突問：「有沒有人陪令叔一。」
「有的。」曹雪芹答說：「有個姨太太，陪叔一。」
「這樣子，總帶一個聽差，一個丫頭，那就是四個人了，碼三輛車子。是己雇呢？還是託解差代辦？」
「是託解差。」曹雪芹問：「車價何？」
「那路程遠近，一輛車至少三百兩銀子。」
「是的。」曹雪芹問：「還預備甚麼？」
「最託人弄幾封『八行』讓令叔帶在身，了頭，諸有個照應。」
「說是。不過底發遣那裡，還不知，似乎無從託。」
「總不外乎吉林、黑龍江兩處，找給當將軍的八行書最。」黃主又說：「或者盛京刑部有熟人，很管。」
「是，是，承指點，感激不鹿。」
「黃老爺，黃老爺，」有個蘇拉走了來招呼，「你請進吧！」
「概問完了。」黃主對曹雪芹說：「回頭我帶了令叔來，稍微停一停，你們說幾句話。」
「是，是，謝謝黃哥。」
這時在逮處的曹霖走了過來，悄悄問：「黃主說了些甚麼？」
「四叔怕免不了關外走一趟。」曹雪芹說：「打點、雇車，在在需款，這歸我法子；你回頭回了，跟姨娘婉轉說一說，讓鄒姨娘跟了。」
「嗯，嗯。我跟我娘早就說過了。」曹霖答說：「說後跟鄒姨娘換班。」
季姨娘居在這件很講理，令人微感意外，「那，不過那是後的。」曹雪芹說：「眼前趕緊打點動身，諭一來，果真的發遣，馬就走。除了福生外，鄒姨娘不帶個丫頭？挑吃苦勤快的，笨一點倒不緊。」
「我知了。不過，福生怕不肯跟了。」
「不會！我來跟他說。」曹雪芹又關照，「四叔的行李趕緊收拾，帶點書。」
正在談著，見福生神色倉皇奔了來，「芹二爺，」他說：「黃主請你過，有緊！」
「喔，」曹雪芹躊躇著，「我等四老爺——。」
「四老爺已經回刑部了。」
「怎麼？」曹雪芹為詫異，「黃主不是讓我在這兒等嗎？」
「不！由理寺通刑部的便門回了。」
「黃主呢？」
「跟四老爺一走的。」福生又說：「他跟我說了一句話：趕緊請你們芹二爺來，有緊。」
「！我就走。」
「我呢？」曹霖問說。
「你在這兒等我。」
說完，曹由福生帶路，了理寺，他才輕聲說：「芹二爺，情不了！四老爺是了手銬帶走的。」
曹雪芹就像被手銬當頭重擊，頓覺雙眼亂迸金星，勉強站定了問：「是為甚麼？」
「不知。」福生答說：「了黃主那裡就知了。」
但黃主卻一時不見面，坐立不安盼望了久，才見他匆匆來，福生便請個安退廊靜聽。
「情勢不妙。」黃主說：「問完了三法司會議，理寺福寺丞首先聲明，他是奉了堂諭來的——。」
原來理寺的堂官代司審的寺丞，果審貪瀆的銀數在一萬兩，便須依例問死罪；曹頫直供不諱，贓款遠過於此數，且話說很老實，連引完贓減罪的律例，為他開脫，亦很困難，至於因失察致親王府失火延燒民居一節，雖御史間很詳細，但相形，反變不甚重了。
刑部的謝仲釗，倒是極力為曹頫辨解，但三法司會審覆奏，例許「兩議」，福寺丞表示：「你們怎麼擬，我管不著；理寺雖有『糾部讞』權，不打算行使。不過，理寺至少擬個『絞監候』的罪名，果皇開恩，稍從末減，曹某人的命仍舊保住。」
因為此，另兩人不擬太輕，免過於分歧，會替他們的堂官帶來處分；因會議決定「兩議」，一是絞監候，一是「流三千」。
「你知的，欽命案子，向來擬重一點，讓皇硃筆減輕，示恩。」黃主說，「不過擬議是死罪，我不不『械繫』，為怕你們叔姪見了面，彼此傷，所我由側門回部。為今計，你趕快託人；這裡你請放，令叔我會照應。」
「是，是！承黃哥方關顧，感激不盡。」曹雪芹本求跟曹頫見面，但料這是黃主無法允許的，不必徒讓他為難；且見了面「流淚眼觀流淚眼」，於無補，因這樣託他：「請黃哥務必安慰叔，就說一定會有人在皇面前求恩，決無凶險，請他千萬寬。」
「你不必囑咐，我會說，我會勸；說實話，就你不說，我會這麼辦，為的是怕令叔一時不開，尋了短見。」黃主緊接著又問：「你託誰？」
「託我一位表叔，他是傅中堂的令姪——。」
「我知。」黃主打斷他的話說：「託昌翰林是間接的路子，恐怕緩不濟急；更怕他案情不明，反會話說擰了。府不是跟方中丞很熟嗎？」
「是。」
「方中丞是皇面前的紅人，每召見的；你不託他為妙。」
「是，是！承指點，我現在馬賢良寺。這裡重重拜託！」說著，曹雪芹蹲身請了個安；站來又拱拱手，方始踏了來。
來便遇見福生，眼圈紅紅，當是聽說主人有命憂，致此，來倒是有良的。
「福生，你陪我，我有話說。」曹雪芹一面走，一面說：「你別難過，四老爺死不了！死罪——。」
死罪分四等，斬立決、絞立決；斬監候、絞監候。最後一種再減一等便是軍流；曹雪芹告訴福生，預備求方觀承代為乞恩。即令不願，秋後處決尚須經過刑部「熟審」，造冊請皇帝「勾決」；一定法子「緩」來。叮囑福生務必勸慰曹頫；夜間更須警覺，防他裁。
他說一句，福生應一句；聽完了問說：「震二爺怎麼了？」
「怕難了。」曹雪芹說：「福生，你現在跟我們曹共患難；你肯不肯？」
「怎麼說肯不肯？理當此的。」
「！我，四老爺至充軍已。你跟了四老爺。」
「當。」
「！你跟四老爺說，鄒姨娘跟了照應。季姨娘有我們在，你請四老爺放了。個三、五年，我們會法子替他贖罪，他弄回來，還有，震二爺的，你別跟他說；你說他臨時有內廷差使，所今午沒有來。」
「是。」福生說：「我不送芹二爺了，我趕四老爺那裡。」
「，！你趕快。」說完，曹雪芹匆匆走了。
一刑部，見曹霖等在那裡；他一見愕，「哥，」他問：「你怎麼臉有眼淚？」
「喔，」曹雪芹拿手背抹淚痕，覺情不必瞞他，一說：「四叔的情鬧了，但不緊，一定夠挽回；不過，充軍概已定局了，你趕快回預備。」
「怎麼？」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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