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這,藹幾乎步門不,整日在母親臥室中盤桓,興致勃勃重理針線,準備嫁時衣裳。李婆婆的境與前不相同,不斷在盤算:奇山南還有一片山坡,約有兩頃,遍種葡萄、梨子,五年前花了四百兩銀子置的,每年收五六十兩銀子的租息。決定在明年初夏,等果子收後,賣掉這一筆不動產,為洪鈞萬一落,無法籌措喜費的準備。
日子過非常恬靜。唯一令藹不釋懷的是,洪鈞的音信甚稀,在他剛回蘇州不久,接過一封,說是行期尚未決定,在開年北。後一直過年,不曾再接他的信。
「來正在路。」李婆婆惦念洪鈞的行蹤,「不怎麼不來信呢?」
「是的。一定是在路。」藹附母親的法,「託人帶信不方便。」
「他有沒有跟你說過,了京裏,住在什麼方?」
「說過。住在會館裏。」藹答說,「舉子進京考試,住會館。」
「那麼。」李婆婆說:「你倒寫封信,寄。」
這是個很的主意,但有難處,「不知他住在那個會館?」說。
「怎麼?蘇州人不住蘇州會館?」
「蘇州會館不止一個。洪三爺說過,京裏,那裏空住那裏。」
李婆婆了一會,覺不每一個蘇州舉子住的會館,寫信試投,嘆口氣罷。
這樣了二月初,信局中送來一封信,是洪鈞從京裏寄來的。厚甸甸,藹接手中,便喜在頭。拆開一,驚喜莫名,卻又有些不信其為真,是亂眨著眼睛。李婆婆不由為詫異。
「怎麼回?」
「喏!你!」藹將信往母親面前一遞。
「你這個孩子,越來越不樣子了!知我不識字,叫我什麼?」
藹是憨笑,卻不開口;眼珠一轉,視線又落在信,聚精會神著,笑容時放時斂。最後將三張信疊抱在前,兩眼望空;那份濃化不開的笑意,連李婆婆亦覺二十年來,難一見。
因為此,越發急,「底說些什麼呀?」李婆婆皺著眉催問:「什麼讓你樂這個樣子?」
「娘,」藹指著信中最後一行字說:「你知三爺稱你什麼?」
「稱我什麼?」李婆婆更忍不了,「我的祖宗,你倒是快說呀!」
「他,」藹湊母親面前,未語先笑,致語不聲,「他管你叫『岳母人』!」
「真的?」李婆婆的兩眼睜,「我不信!」
「你你!請你己,你說不識字;我說了,你又不信。」藹嘟了嘴,彷彿生氣了似。
「我信,我信!我怎麼不信。」李婆婆一開頭信就笑,必是對女兒的稱呼改了,因又問:「那麼,他叫你什麼?」
「這問它幹什麼?」
「奇了!我怎麼不問?」
藹仍不答。李婆婆女兒雙頰染紅暈的臉,知害羞不肯口。這是從離開鄉逃難來,一件開的,不親耳聽個明白,何甘?
於是固執,命令的語氣說:「你開頭的稱呼,唸給我聽!一個字,一個字,不准打馬虎眼。」
藹實在告訴母親,實在覺礙口。了一會,終於鼓了勇氣說:「娘,你先閉眼睛。」
李婆婆笑了:「偏有這些鬼花樣!」畢竟還是閉了雙眼。
「我唸給你聽,稱呼比前了兩個字。」藹在耳際輕輕唸:「『藹賢妹夫人妝次』。」
這次了「夫人」兩字,加最後附筆為「岳母人」請安,確信「夫人」的稱呼,絕非一時筆不檢點。李婆婆這一,真個稱意,笑合不攏口了。
「了!這是再不會變卦的了!」李婆婆躊躇滿志餘,少來,擔洪鈞會反悔婚約中夜驚醒,輾轉反側的苦況,不由感慨萬端,歸結於短短兩字:「難!」
藹卻茫不解,「什麼『難』?」問。
李婆婆不願解釋,「你收著這封信!」說:「這封信比庚帖還管。」
說的是很深的實話,藹卻覺有些逆耳。但亦不便說,照母親的話,將洪鈞的那封信收入已經空了的首飾盒中。
「信說些什麼?」
「是年前北京的。住在鯉魚胡同的『考寓』。」
「你說住在那裏?」
「『考寓』概是專門收容趕考的……」
「喔,我懂了,我懂了。」李婆婆反轉解釋給女兒聽:「各省有貢院。貢院左右前後的住,每隔三年有一筆買賣做:拿空來的房子,賃給舉子們住,還有代管伙食的。從前你有個姊姊嫁在濟南,每鄉試那年秋,總回娘來住。就為的你那姐夫貪,連夫婦倆己住的那間屋子賃了,不不你姊姊送回娘來。」
正談這裏,聽阿翠跟人在外面說話。母女倆側耳細聽,辨是王媽的聲音,藹便即笑:「稀客來了!」
原來王媽在藹遷不久,包了二百兩銀子一個紅包送李婆婆手裏,算貼補裝修、折買傢俱的費,就此接管了望海閣,當了鴇兒的別稱所謂「本」。說動了煙台極紅的兩個姑娘,移築香巢,補了藹與霞初的缺。靈人傑加王媽方拉客的手段,所業鼎盛,忙不開,很少來探望李婆婆了。
掀門簾探頭進來,藹覺生刺眼。王媽抹了極濃的脂粉,時樣新髻插一根黃澄澄極粗的金管;兩手套了四五個戒指,有黃、有白、有紅,金玉寶石,一應俱全。當,春風滿臉,意非凡的神情,不消說。
「來婆婆跟姐,就是抽不空。今一早發個狠,裏在說:那怕塌來不管,說什麼來一趟。那知底拖這個時候才脫了身。」王媽停睛了一會說,「婆婆的氣色了,一臉的喜氣。」
「倒是有個喜信兒,回頭跟你說。」李婆婆拿打量了一遍說:「樣子你混很不錯。」
「託婆婆跟姐的福,市面了。」李婆婆轉臉問藹,「三爺那封信呢?」
王媽除了簡單的數碼外,就認一個「王」字,所藹笑:「那封信幹什麼?莫非讓王媽唸給你聽?」
「我忘了王媽跟我一樣,是睜眼瞎子。」
李婆婆一句話未曾完,藹已翩移步;為的知談洪鈞信中的稱呼,特意避了開。
「三爺京了。這一趟千真萬確一點不假了。信管我叫『岳母』;管,」李婆婆向外指一指,「叫『夫人』。」
王媽顯動容,「三爺真的是有良的!」說,「必中無疑的了!」
「怎麼呢?」
「存厚啊!這樣的人不中,老爺不長眼睛了。」
「這話倒是。」李婆婆停了一說,「你來正,有件託你。奇山那兩頃果子,我它賣掉。你有戶頭沒有?」
「婆婆有什麼場賣?」王媽答說,「果眼前錢,百兒八十的,在我那裏先拿就是了。」
李婆婆還不曾答言,聽藹在間壁臥室中高喊:「娘!」
「幹什麼?」李婆婆問。
間壁再無聲息。這單擺浮擱的一聲「娘」,顯極其突兀,李婆婆還不曾會過意來,王媽卻明白了。藹是深怕李婆婆會的錢,特意聲攔阻——年相處,知藹狷介強,且一離望海閣,便算跳火坑,再不肯那種來路不清白的錢。這種測度的意思,當使王媽深感沒趣,亦有隱忍。
李婆婆終於猜了;呶一呶嘴示意離藹遠些。於是王媽扶著由西首走東壁,促膝對坐,低聲談。
「為什麼賣,你不知的嗎?」
「不對,不對!」王媽愕,「婆婆你己弄糊塗了。當時的意思是,果三爺不曾考,秋辦喜,倘或籌不款來,婆婆賣幫一幫他。現在來一定中了,又何你老賣?」
「就取中了,還不是有許花費?不說別的,報喜的從京裏報這裏,沒有三、五十兩銀子,人肯答應嗎?」
「怎麼?報喜還報這裏?」
「怎麼不報這裏?」李婆婆的聲音不由高了,「他許了我的,報蘇州,報煙台。」
「這樣說,倒預備預備。不過,不著賣。」王媽很懇切說,「三爺中了進士,有人放賬給他,不你老費。至於報喜的開銷,底有限。果,果姐不願意我的錢,我替婆婆銀號借一兩百銀子,將來由三爺來還,有什麼不的。」
「這話倒是!」李婆婆了一問:「是留著那塊幹什麼?」
「給姐陪嫁呀!」
「就陪嫁一塊?床帳被褥,動傢俱,別的嫁妝不了
(本章未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