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 時勢英雄 第十八章 同命鴛鴦

<英茵與平祖仁夫婦為主角的,一「新趙氏孤兒」。>

平祖仁是金陵學身;他在重慶時結識了一個膩友,影劇雙棲有名的明星英茵;等他奉派海工時,正逢英茵在蘭戲院演《賽金花》,異重逢,舊情復熾;平祖仁亦正需這樣一個在各方面很活躍的影劇紅星掩護,所徵雖是金陵女身,卻是舊式賢慧妻子的平太太的同意,與英茵同居。當,英茵知平祖仁的身份與任務,且傾全力支持的。

後來是內部有人告密,平祖仁夫婦一被捕,英茵全力奔步,方營救,甚至不惜身佈施,連袁殊亦占過的便宜。但平祖仁夫婦始終被羈抵在七十六號;平太太還在獄中生了一個兒子。

原來這是李士群在搗鬼。他為平祖仁既為三戰區的經濟特派員,手中一定掌握著批資金及物資,所開口他四十萬金。平祖仁並不管錢。至於採購的物資,他被捕,當已移轉別處。手裏沒有錢沒有東西。這是實話,但李士群不相信。

話雖此,英茵始終並未絕望;因為照七十六號的情形來說,任何人被捕,危險期最有三個月,三個月內不被處決,便無生命危,慢慢設法保釋。

實,平祖仁在七十六號已判為輕犯;在所謂「牢」中,有限度的由活動。「牢」中的難友,對於某一人的生命將步盡頭,常預知;因為處決是在中山路刑場,往往就埋葬,刑前常派一個啞巴挖墳。他畢回來,會咿咿啞啞手勢示意;將死的是一個、二個,甚至三個、五個,便由案情中判斷,概是輪誰了。

這啞巴掘歸來,報告有一個人將被處決;結果竟是——平祖仁。據說,平祖仁本來是不死的;但因七十六號中有人吞沒了他經手的物資,非殺滅口不。

平太太卻是釋放了;滿身縞素抱著的兒子英茵「託孤」。已經決定殉節;但孩子不沒有人照顧,所託給患難至的英茵,「祖仁不明不白死太冤枉了!」說:「我不讓他白死;我抗議。」

英茵考慮了一會,答覆他說:「你死是白死!少愛國志士,無聲無息被害了;等將來抗戰勝利,才有被表揚的機會。祖仁的情況又不同,跟組織並沒有直接的聯繫,所死了沒有人知。你的抗議沒有;一點處沒有!海有這麼人,女人為了庭糾紛、愛情失敗、或者受了其他委屈,每殺的不知少!你知嗎?你不知。這就知了,你死了不會有人注意;不會有人知你是平祖仁的太太,為了祖仁殉難殉節。請問,你不是白死?」

這番話一無駁,但並不打消平太太必死的決;因為的委屈仍存在,「那末,」流著淚說:「祖仁就這樣死了沒有人知他為甚麼死?」

「不會!三戰區當知,會報政府,稱他烈士。」

「那是將來的。」平太太又說:「祖仁常說,死死轟轟烈烈;誰知是這麼樣的窩窩囊囊?」

「這話,祖仁跟我說過。」英茵平靜答:「我在,你死不我死。」

「你死?」平太太睜了眼問:「為甚麼?」

這意思像說,英茵並不夠為平祖仁殉情的資格。對與平祖仁的感情,實已構了褻瀆;但是,英茵不爭辯,很理智說:「孩子不沒有娘,且我沒有帶孩子的經驗。所為了保有祖仁的骨血,你不死!」

提孩子,平太太的必死的意志動搖了,嘆口氣,黯無語。

「現在再回答你的問題:我死『為甚麼?』理很簡單,我有許觀眾;我死,會造很的一條社會新聞,會問,英茵為甚麼殺?當就會我跟祖仁的關係挖了來;連帶就祖仁殉難的經過,流傳了。這一來,祖仁不就流芳百世了嗎?」

原來此!平太太雙淚流,哽咽語;英茵有力的手勢阻住了。

「你別哭!我還有話說。這像是一句新《趙氏孤兒》,我為其易,君為其難。你一定堅強活;祖仁的孩子帶!」英茵還怕己的意思不夠明白;又加了一句:「你不必守節,但一定撫孤。」

平太太沒有說甚麼,抱著孩子跪在,給英茵磕了一個頭就走了。

※※※

英茵其時正在合眾公司拍屠光啟導演的一部戲;按時片場,「放工」才走,誰不正悄悄在料理身後。覺最近的興緻特別,經常邀約圈內外的同、朋友,公寓裏玩,親廚烹調,留客飲。

這暗含著訣別的意味,但沒有人猜,沒有人知與平祖仁有那樣生死不渝的一段情——包括對頗為愛護的唐納在內。

唐納本姓馬,蘇州人,他是已改名江青的藍蘋的前夫。民國二十四年,電影圈中有三對情侶:趙丹與葉露茜;顧已與杜璐璐;唐納與藍蘋,在杭州六塔舉行婚禮,是一條很轟動的花邊新聞,藍蘋為人所知,亦始於此時。但婚後不久,藍蘋與導演章泯發生了不告人的關係,唐納一時不開,竟了吳淞口蹈海的念頭。後來正式離婚,藍蘋遠走延安,在「魯迅藝術學院」呆了一個短時期,後才認識了毛澤東;唐納則一度漫遊法國,最後又回海,度他隨遇安的光棍生活。唐納雖有一個,但視旅舍,一早門,深夜方回,裏從來不訂報的;這早期,無端來了四份報,不免納悶,一亦復此,便守候著報販問個究竟。

「這報是怎麼回?」

「有位姐來訂的,報費付過了。」報販答說。

「這位姐是誰?」

「不知。」

「真是『怪年年有,沒有今年。』」唐納咕噥著,就丟開一邊了。

那知過了兩,早晨身報;社會新聞頭條特號的標題:「影劇雙棲紅星英茵,服毒殺。」赫在目。唐納這一驚,非同,急急新聞內容,說英茵在國際飯店十樓開了一個房間,吞服了一碗高粱加生鴉片;毒發嘔吐,發吟聲,為侍者發覺,報告管理員破門入,由老閘捕房轉送寶隆醫院急救,尚未脫險。他這時才明白,這四份報紙必是英茵替訂的,為讓他容易發現的殺新聞。

唐納完,丟報紙門,一輛三輪車趕寶隆醫院;見屠光啟與合眾公司的職員們,雙眼紅腫守在病房外面。問經過,才知昨深夜,老閘捕房打電話合眾公司片場,正屠光啟在拍夜班;幸虧他有宵禁通行的「派司」,但由徐匯片場趕白克路寶隆醫院,路花了一個時,在醫院的室中找了英茵——由於住院先付費,沒有人替他繳這筆錢,所耽誤了急救的機時。

「我們身一共有四百元,送了包打聽三百,所剩無幾;頭等病房先繳五百元,三等二百元,一文不少。我們願意三件衣押給醫院不行!最後,找了公司裏的會計。保證今午一定錢送,英茵才住進病院。」屠光啟帶著哭聲說:「恐怕很難了!指甲變紫黑色了。」

「我!」

「現在不進,在洗胃。」屠光啟問:「你怎知英茵殺了?」

「報登的新聞!」

其實,英茵對己的身後,了安排。有一筆錢存在合眾公司電影廠廠長陸潔那裏;服毒前,留唯一的一封遺書:「陸先生:我因為——不不來個總休息,我存在您處的兩萬,為我的醫藥喪葬費,我夠了。英茵絕筆。」

了這午四點鐘,英茵終於「總休息」了。但「因為」甚麼呢?的朋友,影迷,探索這個謎。於是為平祖仁殉情;平祖仁殉國的經過,隨著潮水樣湧向萬國殯儀館,弔唁英茵的人群傳播開來了。

第十七章 名流星散目录+书签第十九章 瞞天過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