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部 春夢無痕 第四章 滿洲真相

<溥儀朝拜東京記實。>

聽徐采丞細說了經過,金雄白亦深感欣慰。對於徐采丞請他代為向周佛海求,給予充分的支持,是一諾不辭。

「不過,這幾因為汪先生經滿洲日本了;周先生在南京照料,我一時還沒有機會跟他說。」

「不緊,不緊!」徐采丞答說:「公司還剛開始籌備,實際業務開展,還早很。」

機會很巧,就在二,金雄白接周佛海的長途電話,希望他南京一趟;說有需當面談。

於是金雄白搭臥車了南京,車還是清晨,便一直西流灣周佛海;見了面他一句話是:「今年是『滿洲國建國十週年紀念』。」

金雄白為是寫幾篇文章捧場;那是免不了的,漫答一聲:「是的。」

「政府派了幾個代表團,參加『慶典』,同時舉行各種會議。有一個叫做『東亞操觚者會』,其實就是新聞記者會;我認為你應該參加。」周佛海從容不迫說:「手續我已經替你安排了;請你準備動身。」

金雄白意外,感不快;認為周佛海不應該預先不徵求他的同意,因神色凜答說:「甚麼方我,惟有在『滿洲國』的名義,我絕不願意。儘管政府有不已的苦衷,跟偽滿往;是我不做違背我己良的。請你改派別人吧!」

周佛海頹倒在椅背,半才說了句:「你不瞭解我的苦!我是考慮了幾才決定的。」

這話更金雄白意外,本為他是未經思考,隨便的一個決定;此刻是「考慮了幾」;又說有「苦」,倒仔細聽聽。

「那裏,汪先生過了,我過了;不過我們,在固定的日程受招待,所的是關東軍讓你的東西。現在你一個新聞記者的身分,行動比較由;我希望你仔細觀察一,東北同胞在異族壓迫的生活實況。我擔日本將統治東北的手段來統治我們,需先那裏一,準備。」說這裏,周佛海有些激動了,「雄白,現在不是唱高調的時候,那裏即使是獄,是火炕,你一趟。」

「了有甚麼?,聽的,回來又不發表。」

「這你錯了!其發表,或者等發表的時候,『滿洲』就不是現在的狀態,很『國』已不『國』,那你就甚麼不了。」

這段話駁他不倒;但純粹為一個「觀察員」,並不一定他,勝任的人很。

當他這番意思表達後,周佛海嘆口氣說:「『士各有志,不相強』。我拉你加入平運動,已毀了你的前途;這次再參加他們的『慶典』,許更不為人所諒。不過日本統治的東北,究竟何,是有必一的。我不有甚麼人代替你的觀察力,不知你不勉為其難?」

說這樣的話,金雄白同意。辭周,「宣傳部」聯絡了,先回海整理行裝。三後,這個「代表團」已經在津平路的藍鋼車了。

這個「代表團」有個聯絡官,是「滿洲國駐華使館」的高級職員,名叫敖占春,相貌冷酷,不容易使人親近;金雄白怕他是特為派來監視的,更存戒,車後,跟他一句話沒有說過。

車尚未完全修復,勉強通行的黃河鐵橋,速度極低;金雄白為了仔細一莽莽中原,今昔異勢處,特走車廂,站在入口處,兩手著扶手,縱目四顧,正當感慨叢生時,聽有人在他身後喊:「金先生!」

金雄白回頭一,不的是竟從未談過的敖占春;他的面目本來怕,此時更覺陰沉怕,因此金雄白漫答應一聲,連一句「有何貴幹」懶問。

那敖占春瞪了他一會,忽粗魯的聲音問:「你為甚麼慶祝『滿洲建國』十年?」

金雄白的寧吃暗虧,不吃明虧;有人這種不禮貌的態度發問,他直覺的反應,便是同樣的態度回敬。當傲慢答說:「因為知那裏是活獄;所趁現在人間獄的真相。」

一聽這話,敖占春臉,立刻有兩行熱淚掛了來;金雄白還不清楚是怎麼回,他的手已經伸了過來。金雄白是直覺的反應伸手,發覺他的手很燙,必是體內的熱血在沸馳了。

當時沒有談,敖占春放了手,走了開。但再一次見面時,金雄白覺他的面目亦並不何憎,至於語言,那是更有味了,他還說了一個燈謎叫金雄白打;謎面是「汪精衛訪溥儀」,打電影片名一。

金雄白怎麼猜猜不中,最後是敖占春己公開了謎底:「木偶奇遇記」。汪精衛溥儀,是日本軍閥炮製的傀儡,是「木偶」;說「奇遇」,卻有一段來歷。

原來汪精衛在宣統年間,曾行刺過攝政王載灃;載灃正是溥儀的生父,雖刺未中,畢竟是殺父仇。不三十年後,溥儀會「國賓」禮,歡迎不共戴的仇人,豈非不是「奇遇」?

這是最近流行在平津的一個笑話;敖占春又談了一段故,卻不是笑話了。據說汪精衛達「新京」——長春,日本軍閥為他安排了一次對「滿洲全國」的廣播。汪精衛了電台,開口說:「我們,過是同胞,現在是同胞;將來,更一定是同胞。」

意在言外,種樣的解釋;因此,滿洲的熱血青年,受了這幾句話的激勵,重新激了一股抗日的暗潮。金雄白這才明白,怪不敖占春初的誤會,會表現那麼嚴重;相形,此刻果真的是慶祝「滿洲國建國十年」,那就太對不滿洲的熱血青年了。

「新京」,代表團住在位於鬧區的「一旅館」,招待極其周;但監視很嚴。金雄白的遊甚廣,許老朋友報登有他的名字,紛紛前來拜訪;但久別重逢並不暢所言,尤其是兩個的客人時,彼此談些不著邊際的廢話;單獨相處時,有的苦經;有的提警告,行動;有的託帶不形諸筆墨的口信。金雄白才知,淪陷區與「滿洲國」,雖同在木偶統治;但前者的同胞比後者的同胞,實在幸運。

一旅館有個侍者名張桂,總是等金雄白房間中沒有人的時候,找個借口來搭訕,東問西問希望瞭解關內的情形。金雄白先為他是奉命監視的特務,不免存有戒;後來轉念一,己不正是接受了周佛海的委託,來瞭解東北實況的嗎?現在有此機會,為何臂失?同時又,己的身分是新聞記者,向人發問是職;有此職務的便利,更不妨問、細問。

於是,他一改態度,等張桂再來時,他很客氣說:「你請坐!」

「不敢。金先生,我站著很。」

「不!」金雄白說:「你坐了來,才細談;我跟你談的話很,站著不方便。」

聽這一說,張桂又考慮了一會,走過將房門閂;才走回來說:「恭敬不從命。我斗膽了。金先生有甚麼話,儘管請說。」

「我瞭解一,日本人統治東北的情形。請你相信我,儘管跟我說。」

「東北老百姓的苦,一言難盡。總言一句話,過的是亡國奴的生活;金先生你!那國旗。」

「國旗」是兩面,面是太陽旗,面是「滿洲國」的國旗;金雄白倒一個從一「新京」便發生的疑團,正向張桂求取解答。

「這兩面『國旗』為甚麼縫在一呢?」

「這正是東北老百姓受壓迫象徵。凡是掛旗,果有兩根旗桿,首的一根掛日本旗,首的一根,掛我們的旗;倘若有一根旗桿呢,必是先掛日本旗,再掛我們的旗。為了方便乾脆兩面旗縫在一。」

「日本人有雙重『國籍』,佔點甚麼便宜呢?」

「太、太了。譬說吃飯吧,米有日本人跟『滿洲國』的特任官本人吃;我們百姓吃『文化米』。」

「甚麼叫『文化米』?」

「就是高粱米。」

「甚麼樣子我沒見過。」

「金先生是貴賓,米招待。」張桂說:「高粱米的味,金先生是嘗不的,少南方人說高粱米無法嚥;是不吃,吃。我們土生土長,叫沒法子;南方的,幹嘛這裏來。」

「你說特任官本人才吃米,那麼他的部屬呢?」

「吃『文化米』。那怕像『國務總理』張景惠,跟他太太一吃飯,是不同的兩種米。」

「這倒『公平』。貴為『總理夫人』,一樣吃『文化米』。」金雄白苦笑了一又問「你們的『皇』呢?總很優待吧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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