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席間，坐定來，少不還有幾句閒談；等放筷子，沉默來，孫五太爺咳嗽一聲，開口說：「白五嫂，你的意思，昨我們三個跟振標說過了。振標是公在身，由不己做主，這一層，你體諒他！」
「是的。」
「振標的意思，公代過，無有不。你們，是你們己先談呢，還是擺在台面，一來談？」
此言一，白寡婦立刻換了一副表情，雙眉微蹙，目光收攏，三分憂愁，三分傷，三分委屈，外加一分怨恨，併十分無奈，低聲說：「寶山曉了！」
「曉什麼？」孫五太爺急急問說。
「三位老人昨跟李三哥商量的！」
「咦！」孫五太爺不覺轉臉望沉二太爺。
沉二爺本就一驚，因為昨日會，由他的徒弟真一安排，說徐老虎已有所聞，當是在清宮走漏的消息；此刻孫五太爺那種彷彿在質問「怎麼回」的眼光過來，臉就更加掛不住了！
「豈有此理！」他神色嚴重說，「五哥，請你派個人清宮一趟——。」
他話還不曾完；朱三太爺已連連搖手，「不，不！」他插進來說，「不冤枉人！是我告訴寶山的。」
沉、孫二人相顧錯愕，白寡婦當亦裝吃驚似，有李振標聲色不動，靜靜注視著。
「你們不罵我半吊子，說了的情，無緣無故又翻掉。『人人臉，樹樹皮』；寶山綽號『徐老虎』，果這種關節頭，讓白五嫂頭，他這隻老虎就變了『煨灶貓』了！」
話當有理；孫五太爺暗暗喜，白寡婦無了！不過，表面不不埋怨幾句：「三哥，既這樣，你昨在清宮怎麼不說？說了，今寶山約來；當著振標在這裏，說說清楚。今又費一番手腳。」
「怪不。」李振標開口了，「寶山託人約我，說請我吃飯；來一定就是談這件。」
「當，那是一定的。」孫五太爺轉臉問白寡婦，「寶山跟你怎麼說？」
「他教我不管。」白寡婦仍舊是委屈的聲音與表情，「他說是他的！」
「！」孫五太爺向朱三太爺翹一翹拇指，「寶山有種！」
朱三太爺面有色；不過馬就收斂了，「振標，」他問，「你怎麼說？」
「果是寶山肯來挺，公當更加了。」
「是的。我問你一句話，寶山來，就跟白五嫂來一樣，是不是？」
這所謂「一樣」是條件一樣；李振標斬釘截鐵說：「當！」
「那！」朱三太爺說，「老五，我們不管了；讓他們己擺平。」
孫五太爺若有所思未表示；沉二太爺卻他裏的話說了來：「三哥，不管似乎不行。寶山跟著振標了，留他一幫弟兄給白五嫂；這件我們不管就變『刁碼子』了。」
見死不救，袖手旁觀，謂「刁碼子」。這話雖重了些，但很顯的，並非指責朱三太爺。
因為這是幫白寡婦的忙，就等於幫徐老虎的忙；對與徐老虎關係較近的朱三太爺來說，當是意，不致於引誤會。
「老二的話不錯的。」孫五太爺說：「三哥，這件不不管。」
朱三太爺他的處境；果徐老虎一投案，白寡婦無法約束部，流為狗盜鼠竊，則他江、甘泉兩縣總捕頭的身分，就會傷腦筋。所關切此，是無怪其的。
於是他說：「管當管。不過現在亦無從談；白五嫂回跟寶山商量一子。底是你們己的務！」
「是的！」白寡婦說，「將來總還求李三哥高抬貴手，放一條生路。」
「這一定會的。」孫五太爺趁勢又拿話套住李振標，「『光棍打九九，不打加一。』振標做官做府，仁義的人，五嫂妳放了！」
「五叔，」李振標不安笑，「你老人怎麼送個炭簍子給我戴？情致說停當了，寶山跟我來談，是一樣的。不過，今有句話，我當著三位老人代，請五嫂跟寶山說明白，『光棍劈竹不傷筍』，凡留餘。」
這意思是說，販鹽亦須有個分寸，不逼緝營不不動手。白寡婦明其意，深深點頭；表示接受。
談這裏，算是有了結果。孫五太爺覺金妹的親，提來了；當先提壺替朱、沉二人斟滿了酒，舉杯說：「我有樁情拜託！」說罷，先乾示敬。
「等我！」沉二太爺乾了酒說，「氣冷了，五哥捨棉衣，發米票；有兩本緣簿過來。是不是？」
「這件，當逃不了麻煩兩位的。不過，今是另有。」孫五太爺略有忸怩：「我請五嫂替我說！」
「咦！」朱三太爺笑，「老五，你有啥情怕難為情，請白五嫂替你說？是不是，老來還走一步桃花運？」
「不是，不是！」白寡婦忍著笑說，「三太爺，你老人誤會了。五太爺請吃喜酒倒是真的；不過不是他老人納寵，是吃我們金妹妹的喜酒。」
這一說，朱、沉二人不約同笑：「啊！那一。」
「是我表弟，前在刑房幫忙的趙仲華。」
「是不是趙？」沉二太爺問。
「對了！叫他趙。」
「！」沉二太爺脫口稱讚，「這個夥子人漂亮，有息。我們不知是白五嫂妳的表弟！來是妳做的媒？」
「不是！」白寡婦答說，「是五太爺己中的。」
「老眼不花！」沉二太爺笑著賀：「五哥，恭喜恭喜！」
孫五太爺笑眼睛瞇一條縫，說不話，仍是由白寡婦代言：「五太爺的意思，請三太爺、二太爺做男女兩的媒。不知兩位老人怎麼說？」
「那有什麼說的？做現媒人，是最便宜不過的。」朱三太爺問，「我算是男的？」
「是！」白寡婦說，「照規矩，該我來求你老人。」
「這無所謂。」沉二太爺說，「趙，我人是沒見過；不過聽人說過，刑房有個趙，是很漂亮的腳色，不知相過親沒有？」
「相過了。真正是前世的姻緣。」
「這樣說，金妹中意了！」沉二太爺插進來說：「五哥就是金妹這一顆掌明珠；趙這個半子，跟人的女婿又不同。白五嫂，不知你表弟還有什麼人？」
一聽這話，白寡婦就懂了他的意；「三老」的身份，說話來，一句就是一句，有理無理，不駁回，所不等他說口，先消解了它，「我本來，我表弟就是一個人，不妨入贅府。是五太爺仁義，不肯貶低女婿的身分；所實際當兒子一樣，名分我表弟還是姓趙！」
這是白寡婦立言體，明明趙仲華不肯做贅婿，卻說是孫五太爺行正派。沉二太爺原有的一番意，亦就不必談；一說：「我是女的媒人，應該做一件。這件一句話說停當；倒是！」
「你說！老二，我聽你的就是。」
「我金妹是宜男相，將來一定子孫。男孩子，頭一個當姓趙；二個應該過繼過來改姓，是五哥的孫子。」
「應該，應該！」白寡婦立即接口；又向孫五太爺徵詢意見：「你老人，這樣子不？」
「的！」孫五太爺重重點頭。
「我再補一句，」朱三太爺說，「果金妹將來生一個兒子，兼挑兩；倘或趙又娶了，生了兒子，金妹生的，就過繼孫。你們，我這個辦法公平不公平？」
因為他有此一問，白寡婦少不細一，發覺其中有深意。倘或金妹將來生一子，夫婦感情不變，則趙仲華為了嫡長子不致於為孫的後嗣，必不肯納妾。在金妹那方面，或許為了讓己的兒子姓孫，會勸丈夫納妾生子。總，趙仲華娶偏房，便失嫡長子，金妹容忍丈夫別立側室，亦非全無處。
這不但是公平，且亦是若干年後，他們夫婦間，會有這樣一種情形現預謀補救。照此來，朱三太爺著實有算計。白寡婦一直覺三老中，這位船戶身的朱三太爺，就說，無邱壑；現在才知己是錯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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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夜，徐老虎回來很晚，白寡婦則因前一晚失眠，白在孫又相當勞累，所睡很沉，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？二身問，據打雜的說，他為徐老虎開門，是清晨兩點。
白寡婦靈機一動，急忙又回臥房探視，徐老虎在套房中的一張洋式鐵床睡正酣。這是一個極的機會；白寡婦連頭顧不梳，拿塊青絹包一包，就是隨身衣服，挽個菜籃；臨門時關照蓮子：「爺來，你告訴他，我買菜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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