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——一

花朝將近,春寒猶重,但開封的官紳士民,年——光二十一年六月十四日那的光景,即令是剪刀樣的東風,亦覺溫煦愛。

那,南廳祥符汛決口,東往西,挾泥沙俱的滾滾黃河,突橫決,兩股咆哮的濁流,二龍搶珠般,一從西南,一從東南,環城過;西北首當其衝,城牆坍陷了十幾處,虧河南巡撫牛鑑有定見,發動全城百姓,拋磚石壩,弄了幾隻船塞住缺口,晝夜守護,才保住開封城。

開封城像一隻了錨的船,水與船平,稍有反側缺漏,這隻「船」立刻就沉入河底。於是駐紮在山東濟寧州的東河總督文沖,主張「棄船」——遷移河南省城;牛鑑反對,他這樣奏報皇帝:「一月來,困守危城,幸保無虞者,實由人維繫,若一聞遷徒,各逃生,誰與防守?恐遷徒未及,水已灌城,變生俄頃,奸民乘機搶掠,法令不行,情狀不堪設。節白露,水將漸消,惟有殫竭血誠,堅忍守禦,但料物應手,化險為平。」

此疏一,皇帝命東閣學士軍機臣王鼎,馳驛河南勘查,他的意見與牛鑑相同,認為「省城守不遷,決口堵不漫」。因此,文沖被革了職,戴了一面枷被拘禁在堤岸示眾;同時,命王鼎署理他的遺缺,主持堵塞決口——這是於皇帝最寵信的、文華殿學士軍機臣穆彰阿的建議,因為由禁煙引的對英戰爭,皇帝的意向,始終搖擺不定,穆彰阿一意主,礙著主戰的王鼎梗,正借此調虎離山;並且他還存著陷害王鼎的,果治河不,王鼎必受嚴譴,甚至王鼎的情,堵口不合龍,他不必等皇帝降旨治罪,就會像過些負責任的河官那樣,縱身一躍,殉身在滔滔洪流中,豈非假其便了一根眼中釘?

王鼎知穆彰阿的,但他不願推諉;興工後,親在工監督,倦了就睡在轎子裏。經過這樣六十的艱苦生活,終於收功,黃河復歸故;不但保全了開封,且消除了黃河橫決,灌注歸德、陳州及安徽豪州、穎城一帶,合洪澤湖水,衝斷高堰,使淮安、揚州兩府,為汪洋巨浸的威脅。

王鼎對治河並不內行,他的收此功,力於一名犯官的協助。

這名犯官叫林則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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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則徐字少穆,福州人。光十八年除夕,奉旨湖廣總督為欽差臣,前往廣東查辦「海口件」,同時受命節制廣東水師;說明白些,他是主持執行禁煙政策。

賣鴉片煙的是英國人。他們合法或走入口的鴉片煙,雍正年間的每年二百箱,增光十八年的三萬四千箱,每年從中國括走幾千萬兩白銀;為此,鴻臚寺卿黃爵滋了一個「漏扈宜防,請置重典」,主張禁煙的奏摺;皇帝將原奏發各省督撫議奏,林則徐是響應最熱烈的一個,他的覆奏中提「章程六條」,主張嚴格收繳煙具;勒令戒煙;加重開設煙館、販賣煙土、製造煙具者的罪名;責文武官員勸令親屬及屬員戒煙;責保甲稽查;改進煙犯審問辦法。同時附幾種戒煙的藥方。

對於林則徐的陳奏,皇帝頗為嘉許。於是他再次奏,請加重煙禁,說是官員果視禁煙的命令為具文,「足使數十年後,中原幾無禦敵兵,且無充餉銀」。這兩句警語,使皇帝悚動容,特召林則徐京陛見。

那時的兩廣總督鄧廷楨,厲行禁煙,捉住一個煙販,決定在瑞典商館門前處絞;各國洋人拆毀了執行絞刑的木棚,致與本人發生衝突,鬧所謂「海口件」;在林則徐受命查辦時,此一「件」,實已不了了。所他廣州的任務,是在捉拿煙商,在這方面,他有極週的準備,廣州的八,諭令各國洋商,呈繳煙土,並具中英文的「甘結」,聲明:「嗣後來船,永遠不夾帶鴉片,有帶來,一經查,貨盡沒官,人即正法。」

英國領義律,為林則徐跟他所見過的許清朝官吏,沒有什麼兩樣,先雷厲風行,後暗中妥協,頭來依故,所是敷衍面子,繳了一千箱鴉片煙;那知林則徐的做法十分強硬,封鎖各國商館,捉了一個英國販煙商人,這一義律著慌了,繳所有的煙土,計兩萬餘箱,共重二百三十七萬斤。每繳鴉片一箱,賞給免稅口的茶葉五斤,由廣東的官商捐辦,不費公帑。

此舉博了皇帝的高度讚揚;同時降旨,將這批鴉片煙就銷燬。於是林則徐在虎門海灘,掘了許坑,引海水入坑為鹽滷,投入煙土,加石灰,沸揚糜爛。這樣經過二十三,才銷燬淨盡。

但是,對於「人即正法,貨盡入官」的甘結,義律始終不肯照辦。且率領英商退澳門,令禁止任何英國商船開進虎門,發宣言,表示不信任林則徐夠公正溫處理對英貿易。

情勢有惡化的模樣,林則徐是有準備的,他跟兩廣總督鄧廷楨,廣東水師提督關培,巡視沿海砲台,虎山為一門戶,橫檔山、武山為二門戶,虎山為三門戶,又在海船必經路的武山前方海,設木排、鐵鍊雙重防禦工,防務相當穩固。

端午後的兩,香港對岸九龍尖沙咀,又發生了「林維喜件」,一群英國水手因為買酒買不,與本人發生衝突,林維喜重傷致死,林則徐義律兇手,義律拒絕;於是林則徐令在澳門的中國方官,斷絕英商的供應。義律率領英商,退澳門,住在船;由於這種漂泊的生活,引了英商對義律的不滿,有人覺林則徐的求不算過分,願意具甘結,恢復正常貿易。義律不容忍這種破壞整個計畫的個別行動,所調動兵船,阻止部份英商進入廣州;水師提督關培,為了職責所在,率領兵船來阻止義律對願意服從中國政府的英商的干涉;因此發生砲戰,為鴉片戰爭的開始。

關培一連擊退了英軍六次;且九龍砲台還擊沉了一艘英國的砲艇。專疏入奏,皇帝的硃批是:「朕不慮卿等孟浪,但誡卿等不畏葸。先威後德,控制良法!」

於是林則徐積極備戰,英國亦調派艦隊東來。廣州封港,中英貿易全面斷絕;在光二十年正月初五,朝命調鄧廷楨為兩江總督,林則徐繼任兩廣總督,並江蘇藩司、蒙古鑲黃旗人裕謙升江蘇巡撫。這半年中,籌辦防務,厲行禁煙,氣象頗為振;了六月初,英國東印度艦隊開,封鎖廣州,經廈門北進,攻陷了浙江定海。

這一,皇帝對林則徐的態度立刻改變了——他個人是個不壞的皇帝,尤其節儉名,皇帝的內衣照例穿一次,他洗過幾次才換新的;逢年過節才唱一次戲,內廷昇平署的行頭從不添製,戲台像現了一群叫化子,儉德被稱譽為「三代一人」,連漢文帝宋仁宗不及他。他對吏治的求,十分嚴格;但不幸,他的氣質跟煤山殉國的明思宗很相近,愛憎間,轉變極快,且缺乏知人明,為一班腐化的愛新覺羅貴族所包圍;這班人最擅長的本是粉飾昇平;此時皇帝的內畏怯,於是穆彰阿為首的主派,肆活動;皇帝聽信讒言,對林則徐了一措詞極嚴刻的硃諭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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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斷絕通商,並未斷絕;內則查拿犯法,亦不淨。無非空言搪塞,不但終無實濟,反生許波瀾。思曷勝憤懣!汝何詞對朕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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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久英國艦隊開沽口,直隸總督琦善受了穆彰阿的指使,接受英國使臣義律帶來的英國首相致「中國首相」的函件,義律的全銜是:「一全權使臣」,向琦善示英文證件後,他在奏摺中這樣向皇帝報告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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該洋人呈閱所謂「全權」,其式圓有斑文,近似符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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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有這樣不知「全權」何解、英文為符籙的封疆臣,便有詔為英國人「昭雪冤抑」,並密諭琦善「轉告,英人允重治林則徐罪,另派欽差赴粵查辦」的皇帝。這個欽差就是琦善。林則徐鄧廷楨則被革了職。

琦善一廣州,便撤除了林則徐鄧廷楨、關培所設在武山前面的防禦工;密奏開釁原因,由於林則徐繳收鴉片煙,價值每箱茶葉五斤,不及煙價百分一,態度過於強硬所致。代替林則徐當了兩廣總督的琦善,原為償了煙價,就了案,身歷其境,才知不;義律向他提割讓香港的求,琦善不敢答應。英國兵船轟毀了虎門兩旁的砲台,琦善嚇慌了,在六神無主、求息的情,與義律談妥了「穿鼻草約」,割香港、付賠款、開放廣州港口,專摺奏請批准。這是光二十年年底的。

皇帝的批示是:「朕斷不似汝甘受欺侮,迷不返。膽敢背朕諭旨,仍接受夷書請求,實情理外,是何肺腑?無不堪至!汝被人恐嚇,甘為此遺臭萬年舉,今為摘舉數端,恐嚇於朕,朕不懼焉。」接著,詔宣戰。琦善則「擅割香港、危言挾」的罪名,了「革職、鎖拿來京、查抄產」的嚴譴。

宣戰的部署是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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