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——一

「總一面旗子;同志們才歸入旗。」陸皓東著孫逸仙問:「逸仙哥,你說我的法,對不對?」

孫逸仙還未開口,楊衢雲舉著他那在香港海軍船廠學習機械受傷、剩姆指指的右手,首先表示贊:「對!『堂堂陣,正正旗』,一面旗子。」

「我過。這面旗鮮明奪目,意思深入淺,足號召人。」孫逸仙著陸皓東,發覺他的神色中,有著掩抑不住的興奮;就知這位二十九歲還帶著稚氣,極純潔、忠厚、熱情且富巧思的總角的思,便微笑著說:「皓東,你的圖樣拿來吧!」

陸皓東笑了,變戲法似,從袖中使勁往外一抽,抽一方青綢,凌空飄了兩,雙手展開扯直,見長方形的青綢中間,白綢鑲一個圓;圓形外面圍著許長形的三角,數一數一共是十二個。

在座的人覺眼中一亮,無不對這面旗子有感;相互顧視,不斷點頭。

「這面旗叫做:青白日。」

「一個青白日,還我光明!」孫逸仙說:「與我們驅除韃虜、振興中華的『興中會』宗旨,完全相符。我提議採為義軍的軍旗。」

「慢慢!」在主席位子的黃詠商問:「這十二個角是什麼意思?」

「角是光芒,十二個角代表一的十二個時辰。」

黃詠商對這解釋,表示滿意;他讀易經,幾次說過:「物極必反,漢族已有否極泰來象;清祚覆亡在即,我輩順應人,此正其時。」這時認為陸皓東所設計的旗子,隱寓「行健,君子強不息」的理,所衷贊孫逸仙的提議。

「青白日旗的含意,必瞭解了。」他說:「不知有沒有異議?果沒有,我們就通過逸仙兄的提議,定為義軍的軍旗。」

「主席!」孫逸仙又說:「我再補充提議:青白日旗是我們興中會的會旗。」

「我贊!」坐在孫逸仙旁邊的陳少白說。

於是黃詠商逐一目詢。陳少白次是尢列、楊鶴齡,這並坐的孫、陳、尤、楊四人,前常在楊鶴齡祖遺的、座落在香港歌賦街的商號「楊耀記」內,高談打倒滿清,意氣豪邁,傍若無人,被稱為「四寇」。

沿著長方形的會議桌過來,坐在末尾的那個人,是廣東開平人,名叫鄧蔭南,原是「反清復漢」為宗旨的「三合會」會員;年十月,孫逸仙在檀香山首創興中會,他是最熱的會員一,賣掉產,跟著孫逸仙回香港一活動,因為年齡最長,叫他「三伯」。

「三伯!」黃詠商特意招呼他一聲:「你這面旗不?」

「現在還不算,」他說:「掛在兩廣總督衙門的旗桿,才是真!」

「豈止兩廣總督衙門旗桿?還插在北京正陽門頭!」

說這話是鄭士良,與孫逸仙同學於廣州博濟醫院;語隽爽,博一片熱烈的掌聲——這樣就不須再徵詢意見了,黃詠商主席的位宣告:無異議通過孫逸仙提議,將陸皓東所設計的青白日旗,定為興中會會旗及義軍軍旗。

「義軍的籌劃,是本會的根本,需少人,何義?今應該定個宗旨,我先請逸仙個說明,贊不?」

又是一片掌聲,不但贊,且是歡迎。孫逸仙是當仁不讓,他在,在座的人,雖志同合,裏打倒滿清,但有的於一時義憤,有的是盲目追隨,有的不無持著存疑的態度,不知何夠赤手空拳,推翻滿清兩百八十年的?凡此頭的蔽境,徹底掃除,眾一志,義無反顧,行才有力量。因此,他決定趁此機會,做一番扼痛切的陳詞。

「未談義軍及義的計畫前,我先提兩個疑問,這兩個疑問,各位許從未曾形諸於口頭;但是,我相信各位或者燈獨坐,或者午夜夢回,一定不召來,縈繞頭,這就是所謂『訟』。」孫逸仙神閒氣定,徐徐言:「訟的是什麼?一個疑問:滿清應不應該打倒?二個滿清不夠打倒?是的!絕對應該打倒,一定夠打倒!」

孫逸仙從兩百五十年前順治入關談。滿清夠取,是因為明朝的政治制度,了中葉後,發生了許毛病,權旁落,入於太監手;了崇禎朝,諸毒盡發,流寇遍,已不為,吳三桂引清兵入關,則為漢族的千古罪人。但滿清夠站住腳步,是由於從順治入關開始,就明朝鏡鑑,革除了許敝政;康熙一朝一方面尊重儒,振興文教;一方面輕徭薄賦,孜孜為民。這時候的清朝,不應該打倒,不夠打倒。

雍正、乾隆兩朝興文字獄,壓迫漢族,少數人宰割數,應該打倒;但勢力方強,難打倒。光後,政風敗壞,國勢不振,鴉片戰爭為中國有史來的奇恥辱,從此開始,滿清不但應該打倒,且打倒!洪、楊,光三十年十一月,咸豐三年三月佔領江寧,兩年半的功夫,割半;洪、楊為什麼失敗呢?因為他們的思不:一、違反中國傳統的倫常;二、仍舊是帝王思,是為「」,不是為國為民。興中會的宗旨,一是驅除韃虜,振興中華,恢復周公、孔孟來的儒正統;二是創立合眾政府,全國政權操於全國國民。這就是鑑於洪楊失所的改進。滿清明朝為借鑑站住腳,我們太平國為借鑑,當夠功!

說這裏,舉座無不動容;不是浮現著難抑的笑容,便是越發凝神壹志,側耳靜聽。於是孫逸仙略停一停,繼續談當前的局勢。

「中國的積弱已非一日,則因循苟且,粉飾虛張;則蒙昧無知,毫無遠慮。的親貴臣,足跡不京津南,又受制於那拉氏,為了一個人的享樂,提海軍經費造頤園,才有年對日戰的黃海敗。我堂堂華夏,四百兆民眾,數萬土,發憤為雄,不難稱雄於;今強鄰環伺,中國有被列強瓜分的,倘或每一個中國人,瞭解這樣的危險的形勢,切齒痛恨,非打倒滿清不。我們舉必功,就靠這無形中,沛莫禦的力量。」孫逸仙激動揮舞著有力的手臂,聲疾呼:「團結,一定打倒滿清!」

「是的。」楊衢雲接口說:「我們功,全靠團結民,所啟迪民智的工,十分重。我辦『輔仁文社』的目的,就是為此。今後輔仁文社的業務,我願意歸併入會。」

「歡迎至。」孫逸仙鼓掌,「輔仁文社的業務,於宣傳;今後我們印喚民氣的宣傳品。」

「有兩部書應該廣為流傳。」一向文采著稱的陳少白說:「一部是『揚州十日記』,一部是『明夷待訪錄』。」

「的。」孫逸仙提議:「關於宣傳方面的工,我就由少白與康兄共同負責,為何?」

康是謝纘泰的別號,與楊衢雲同為輔仁文社的創辦人,深通英文,為人外向,擔任宣傳聯絡工,是最適當的人選;所主席黃詠商將孫逸仙的提議,付討論,無不同意。

「今無法談細節。」黃詠商因為有個極重的約會,希望早些散會,所這樣說:「我們現在言歸正傳,談義軍,請先決定人數。」

人當越越,但經費有限,約莫估計一,決定在香港秘密選募三千人;同時在廣州秘密聯絡會黨,及巡防營、水師中的有志士,裏應外合,一舉功。

最後談最緊的一件,義軍的指揮官是誰?

「當是逸仙!」一直不曾開口的區鳳墀說。他是廣州有名的傳教師,長於文學,曾經在德國柏林學擔任過幾年的漢文教授;孫逸仙從檀香山回國後,又隨區鳳墀攻讀漢文,一個循循善誘,一個孜孜不倦,師徒間,相知極深,所區鳳墀「內舉不避親」,提孫逸仙的名字。

實這眾望所歸,但楊衢雲任俠義,遊極廣,亦是長於領導的人物。所孫逸仙在承擔了這份重責任後,表示他必須親廣州策劃;香港方面志士,籌劃經費,這兩任務,歸衢雲擔負全責。

「這樣安排,極其適當。」黃詠商說:「果沒有意見,今的會,圓滿結束了。後一切細節,就請兩位負責人商量辦理。」

鼓掌散會,各結伴離。黃詠商楊衢雲一路,匆匆趕「紅毛墳場」會一個人。

※※※

這個人叫余育,廣東新寧人,在香港開設一日昌銀號,殷實客;所他在跑馬的別墅——愉園,有「座客常滿,樽中酒不空」概。此人是個有人,由楊衢雲的介紹,加入了興中會;又因為跟黃詠商的父親、香港議政局議員黃勝是朋友,因特別約了黃詠商楊衢雲在冷僻的「紅毛墳場」見面,當是有不足為外人的話談。

「肇春!」余育喊著楊衢雲的號說:「興中會是救國救民的業,應該有錢錢、有力力;我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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