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在異國度過了中秋,孫逸仙打疊行裝,準備搭乘麥竭斯底號輪船,由紐約轉往英國。

轉眼又將一年了!有辛酸、有興奮,念念不忘的是陸皓東他們五位同志在廣州所灑的碧血。孫逸仙對他的夠脫險,並不覺是欣幸;雖他知,留在廣州,並不救被捕的同志來,但感情總覺是一遺憾、一隱恨!

就因為是這種極力彌補遺憾隱恨的情,為他帶來了更的衝力;萬奔波,絲毫不為苦——年九月十二,由王煜初老牧師奔,搭乘一艘汽船,親導航香山唐灣,改乘轎子澳門,轉香港;卻兩廣總督衙門懸賞花紅緝捕,接受了律師的勸告,不已搭乘日本輪船「廣島丸」東渡。

在橫濱組織了興中會分會;同時由於日本報紙「支那革命黨孫文抵日」的標題,他認為「革命」二字,於易經「湯武革命順乎應乎人」,恰與排滿的宗旨相合,正式採了「革命黨」的稱號。

了年底,由於清朝與日本割讓台灣的合約立,清廷新派公使、領一入境,首先將求日本政府引渡革命黨人。有此傳說,至少日本政府會限制革命黨的活動,則徒留無益;孫逸仙決定斷髮易裝,隻身赴國捲土重來計。

在檀香山,由於他長兄德彰的支持,將原有的組織「中西擴論會」改組擴吸引了一班極富朝氣的同志,同時為了訓練革命幹部,籌劃舉辦軍訓練,聘請一個丹麥人義務任教。於是消沉的革命風氣,重新在革命發源的檀香山,蓬蓬勃勃興。

為了進一步聯絡同志,孫逸仙決定國本土活動。主的目標是「致公堂」;洪門組織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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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門與清幫並稱。是民間秘密政治組織的兩系統。洪門的源,已無深考;確信的是由清初的前明朝遺老所創始,由鄭功他的部屬發揚光的。

洪門洪,由朱洪武來,僅從這個字面,就它的反清復明的宗旨。在洪門,又有各種化名,有「會」、「清水會」、「雙刀會」、「哥老會」等等;在兩廣的是「三合會」「三點會」,致公堂就是三合會的支派;對外託名為「義興公司」或者「義興會」。

但是,孫逸仙此行,並不收理的效果,因為年深月久,致公堂的會員,對於洪門本旨,已茫。但黨中人,重視患難相扶的江湖義氣,由於孫逸仙的豐采動人,所處有賓至歸樂;是談革命義,還存著疑懼的理,所他的苦孤詣,很少有人肯細聽。

秋了紐約,有人勸告他說:「清朝駐國的公使楊儒,是漢軍正紅旗人;與漢人素不相容,對革命黨的態度更惡劣。勸你還是走吧!」

於是孫逸仙這年四月間,與他的老師——香港西醫書院的教務長康德黎,在檀香山意外邂逅,當時曾有約定在倫敦相會,此時正踐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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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孫逸仙一船,清朝駐英國的公使館,就接了駐公使館的密電:「孫文於西曆九月二十三日,由紐約搭船至英國利物浦海口登陸,請仍照前函轉懇英國代拿。」

「前電」是早在孫文剛紐約時,就發英國的,說「粵省犯孫文,謀亂發覺,潛逃赴;奉總理各國務衙門電令,確查該犯行蹤。恐其潛赴英國,特請轉懇英國外部,援香港、緬甸『犯約』,代為緝拿,押解回國。」

在臥病中的駐英公使,正式的官銜叫做「使英法比義四國頭等欽差臣」,名叫龔照瑗,字仰蘧,是李鴻章的同鄉,是他的姻親;本來販布為生,投身淮軍,由於李鴻章提拔,軍功保升至三品員。當李鴻章在直隸總督任內,更保他為津海關,這是一個肥缺;同時是升官的捷徑,因為津、廣州、海三個海關,兼管「洋務」,將洋人敷衍了,便是絕的勞績。

這時的「洋務」,實際李鴻章「北洋臣」的身份,管一半,龔照瑗無非替他跑腿已。但有李鴻章的奧援,跑腿亦算功勞;於是由津海關擢任為四川藩司,再層樓,便是「方面員」的巡撫了。

四川藩司是個肥缺,所龔照瑗此時,已是擁貲數百萬的鉅富。他曾經在慈禧太最寵信的太監李蓮英面前,許一個願,送他一萬兩銀子,始終未送,李蓮英為不悅,找了個機會,說龔照瑗的「官聲」何不,因內召調任為專管祭祀禮的太常寺正卿。

論品級是一樣,太常寺正卿是所謂「九卿」一,列席閣議,興聞,但實權比藩司差太遠了。李蓮英餘恨未消,還不容他坐擁鉅資,在納福。

於是,找個機會在慈禧太面前進言,龔照瑗在津海關任,管過洋務的經歷,建議派他使英國,「充軍」了倫敦,才消李蓮英中的一團骯髒氣。

當電報達時,龔照瑗正臥病在床,館務由他的姪子,是同知身份充當隨員的龔湛主持。他知捉拿這一「犯」,關係他叔父及他本人的前程,所緊張異常。病榻定計,決定一步託使館的二等參贊,英籍的馬格爵士,向英國外務部側面探詢,不援香港、緬甸的「犯約」,請英國警方逮捕孫逸仙,引渡回華?

英國外務部斷拒絕,認為這個「犯約」明定適區,在英國本土是無效的,果代為逮捕,便構違法的行為,司法方面及兩院的議員,一定會面阻止。於是施行二步計劃;由馬格委託司賴特偵探社派兩名偵探,在利物浦守候,先掌握了孫逸仙的行蹤,再理。

由於楊儒對孫逸仙的面貌及衣飾,早已提供了一份「節略」,所偵探的工相當順利,了西曆十月初二,司賴特偵探社向馬格提了一份書面報告,說孫逸仙搭乘的是麥竭底斯輪二等艙,在九月三十日抵達利物浦,岸後搭乘火車直駛倫敦,十月初一深夜抵達,隨即投宿於斯屈朗路的赫胥旅館。

二——就是馬格接報告的這一,孫逸仙一早就拜訪他的老師康德黎;他的住所在覃文省四十六號。

「什麼?」龔湛又驚又喜:「這不近在咫尺嗎?」

「是的。」馬格答:「不過,是你們中國人的俗語:『近在眼前,遠在邊。』」

「這是怎麼說?」

「使館的權力,在使館內,門一步,就無為力;所孫逸仙雖在附近,亦無奈其何。」

「不設法引誘他進使館呢?」

「在我,是不的。」馬格答:「康德黎當會向他提警告,他決不會投羅網。」

馬格的猜測不錯,不過提警告的是康德黎的夫人。

孫逸仙是在十月初三遷居的,由於康德黎的安排,他已從赫胥旅館搬入離康德黎不遠的葛蘭法學協會場八號,一位芳名叫寶勒特姐所開設的人公寓;但每必康德黎的寓所,同時見了另一位在香港西醫書院的老師孟生博士。此外便是遊覽倫敦的古蹟,幾乎每必的是英博物院。

十月初四那,在康德黎寓所的晚餐桌,男主人戲謔說:「清國公使館就在附近,你何不訪問一?」

康德黎忍俊不禁;孫逸仙無置答,笑了。

康德黎夫人深知孫逸仙的格,在他的字典中,沒有「畏懼」一詞;深恐他掉輕,所正色提警告。

「詹姆士!」喊著丈夫的名字說:「不是開玩笑的!」後又鄭重囑咐孫逸仙:「你千萬不這樣。在倫敦的中國人,穿唐裝,留著辮子;有你已經剪辮易服,目標非常顯著。果你進入清國使館,就是進入他的勢力範圍,他們逮捕你,解送回華。」

「是的!夫人。」

他雖這樣答應著,其實另有打算——老師的戲謔引發了他的思緒;革命是無畏的業,他相信使館中人目擊西洋的立憲法治,回清廷的腐敗與無,不會無動於衷,果深入「虎」,說服一兩個館員,在暗中同情革命的立場,那末,在英國便相機推展建立一個據點。是師母關切他的安危,說破,怕膽為己擔憂,所表面表示依從。

這是當時盤旋未定的一念,燈枕,往復考慮,覺這是個很值冒的險,但亦不貿從,最從同鄉身著手。

※※※

十月初十那,孫逸仙參觀國會的院與院,聽議員提措詞犀利激烈的質詢,及閣員從容詳盡的答覆,遇不易措詞處,則往往一句幽默的言詞,表達味外味,在槍舌劍的嚴重氣氛中,爆發哄堂笑——這在中國的廟堂,是件不思議的;英國的政府及國會,就在這莊諧並,攻錯互勵將社會治理井井有條,使孫逸仙異常嚮往,同時了很深的啟示。

他在;中國古代的三公坐論,正與英國院那些貌莊嚴的爵士議員,侃侃談國的情形相彷彿。議員與閣員間尖銳的問答辯駁,不就是戰國策所描寫的廷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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