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這一次的義計劃,本長江游的會黨為中,負責聯絡的,除了畢永年、鄭士良外,還有一位志士史堅。

他是廣州人,祖籍浙江紹興;紹興「師爺」,官稱叫做幕友,主的分為刑幕錢幕兩類,刑是刑名,錢是錢穀,這兩項政務關係一個方官的前程,所有些「名幕」,處受禮遇:「東」調任,殷勤挽留,隨一同任,萍飄無定,所幕友生涯,稱做遊幕。

史堅的曾祖,就是遊幕廣東落籍的。他的祖父做過官;但史堅卻是七歲就做了孤兒,且體弱病,所一,護持珍惜,無微不至,這樣嬌生慣養,卻並沒有養他「少爺」的脾氣。

史堅的極厚,分極高。因為身弱病,凡是孩子跳踉活躍的玩意,他無法參與;無靜坐,東塗西抹,照畫譜描畫,蟲魚雀鳥,居頗為動人。當,他亦請了老師來教;老師不高明,八股文章他亦不屑學。同時,他的慈母因為他身子不,對於督課不甚嚴格,所雖換了三四個老師,史堅的學業,卻並無長進。

後,他找了一位名師。這位老師,是他的親戚,是個舉人,經學書法,為時流所推重;是史堅因為早年根柢不厚,對於經學,不甚措意,是對書法感興趣,因畫外又書,由篆隸及金石,會刻圖章,古雅雄逸,為人所重。這時的史堅,居是位少年名士了。

終有一,他佛所說的,生具夙慧「頓悟」,國勢此,搞這些金石書畫,有何處?

於是盡棄風雅的玩意,潛古今史籍,及經世學;對於西洋的政治、藝術、兵法、輿等著,更為愛;相反,最痛恨八股,誰談「闈墨」、「制藝」,他不是痛斥,便是掩耳疾走。

這當使人失望,因為做官便場應考,應考便先學八股。史堅不屑於此,當不做官;他的志向是做世界一等的人物,建世界一等的業。

有一,朋友跟他談君臣義,他正色說:「民主為公理,君主專制,必不治國;即令治,亦不足為訓。」

這是逆不的話,他的朋友駭,但又捨不不聽「奇論」,因板臉說:「姑妄言!」

「中國現在正一幢數千年的古屋,破敗至不收拾。非完全拆掉,重新建造,不給我們一個安身立命的方。現在談變法的,比在這幢破敗不收拾的古屋,做些補漏、粉刷的工,你,這有嗎?」

「那末,照你的法,怎樣才有?」

「我已經說過了,完全拆掉,重新建造。」史堅說:「講明白些,就是推翻君主專制,建立民主共的政體。」

話還沒有完,他的朋友已嚇面色發白,倉皇遁走,口中還不斷在說:「狂人,狂人!」

「堅!」他的哥哥史古愚勸他:「你收斂些,會替一帶來滅門禍。」

「言賈禍,我當知。但國危辱至此,我又何不言;除非無人談。」

因此,他從此很少與外人談往,是弟兄間,相互切磋。常常圍坐在後園的槐樹,縱論勢;同時鍛煉身體,往往一清早就打獵,及午方歸——史堅這樣做,完全是為了將來的革命行動,個人的準備。

生活平靜的明湖,終因投入一塊巨石激不復再靜止的漣漪——光緒二十四年八月初八,廣州消息,兩前,北京發生政變,慈禧光緒母子為政敵,銳意奮發圖強的皇帝,了一名特級囚犯,被幽禁在苑中;實行新政的一線生機,歸於斷絕。

「不為矣!」史堅氣急敗壞趕回,激動異常對他哥哥說:「這個老太婆,殺!」

正在午餐的史古愚,丟飯碗問:「你是指誰?那拉氏?」

「不是還有誰敗壞國?」

史堅將政變失敗的情形,根據傳聞,細細陳述。兄弟倆相與咨嗟,食不嚥;裏轉著同樣的念頭,何廓清昏庸、腐敗、令人窒息的烏煙瘴氣,復見青白日的浩蕩乾坤?

「很難!」史古愚黯:「沒有共腹的同志;裏一點薄產,亦不足謀舉。」

「我倒有個辦法。草莽中熱血男兒,他們說動了,赴湯蹈火,在所不惜的。」

「這不過試一試已。恐此輩未與謀。」

儘管史古愚不為,史堅卻很熱接近「二」;但文質彬彬的書生與在一,彼此就有格格不入的感覺。史堅所講的那番民族義,無論措詞及內涵,亦很難使那班目不識丁的人領會;他瘦瘦,卻「造反」,覺他近乎瘋癲,相與遠避,底應了史古愚的話:「未與謀。」

史堅覺掃興,但並不氣餒;冷靜思考著,認為荊軻、張良輩,當代豈無其人?物色一位,足抵十萬雄師。這不是妄,「無難,怕有人」,就己論,不剖腑肺,誰知:「身不滿五尺雄萬夫?」推己及人,知隨處有,在功夫細尋覓。

因此,他改變了方法,往往在稠人廣眾間,演說國民立的義,同時注意著每一個人的反應;他相信「同聲相應,同氣相求」的理,一定會志同合的朋友。

但不幸,他的志向並不取寡母的支持;為了親友中常常有人向史太夫人提警告,深怕愛子「闖禍」,憂慮眠食俱廢,使純孝的史堅,異常不安,計無所。

倒是他的妹妹史憬有主意。「二哥,」說:「我有搬。娘夜裏睡不著,老在擔,半夜三更會有人敲門,開開門來,是一群差役,拿鐵鍊子你鎖衙門。現在有搬一處官府勢力所不及的方,娘才放。」

「果是這樣,我當贊。不過,哥同意。」

「哥一定會同意的。」史憬放低了聲音笑:「二哥,我替你過;搬不搬太遠,就在澳門,跟省城裏的同志,暗中往來方便。」

史堅喜。「妹妹,」他說:「將來一切聯絡、策劃,妳幫我的忙。」

「那當。你聽我的話,包你會功。』史憬極有信。

果,遷了澳門,做妹妹的常為「二哥」參謀。在的建議,史堅加入國教會所辦的格致書院肄業,結了些主張流血手段達革命目的的志士。同時結識了一位志同合的異國朋友——高橋謙。

高橋謙是促進中日合為宗旨的「東亞同文會」廣東支部的負責人;跟史堅一見故,一次見面,就極力勸他東遊,不僅增長見聞,且結許同志,特別是革命領袖孫逸仙,不不見。

史堅接納了他的建議,先香港,會見了承孫逸仙命、回港創辦中國日報鼓吹革命的陳少白,及由於孫逸仙過人的度量,不念前嫌,初的楊衢雲。陳、楊二人對他極愛重,毫不考慮吸收他加入了興中會。

路過海,邂逅了畢永年,兩人是意氣風發士,傾談,頓莫逆。於是先溯長江西,在湘鄂間先了一次漫遊;後相偕東渡,拜識了孫逸仙——孫逸仙對他有一份特殊的感情,因為史堅的氣質豐采,跟陸皓東頗有相似的方;感念故友,在他身寄託了雙倍的友誼。

在受命聯絡會黨時,畢永年負責兩湖一帶;史堅則受命隨著鄭士良回廣東活動。啟程日,孫逸仙置酒為他們餞行;同時有一番親切的叮嚀。

「各省洪門,原是一,當初本推翻滿清為職志;明末遺老秘密組織指揮,煞費苦。不過就因為組織過於隱秘的緣故,年深日久,數典忘祖。三位此,就是喚醒洪門弟兄,恢復本來面目;顧亭林、傅青主有知,亦一定會默佑,爭取最後功。」

孫逸仙談話,總是那樣舒徐不迫,條理分明,一子就吸住他人的注意力;是側耳靜聽,記住了他的詳盡的工指示。

「宣傳的利器,莫歌謠。康熙年間,一位洪門前輩陳近南先生,寫過一首歌,流傳甚廣,對於闡揚洪門宗旨,團結洪門弟兄,很發生了一些。不過今昔異勢,當年的那首詩,不盡適;我昨重擬了一首,請聽聽,不。」

接著孫逸仙便朗唸:

萬象陰霾打不開,紅羊劫運日相催;

頂立奇男子,乾坤扭轉來!

「一個『頂立奇男子,乾坤扭轉來!』」史堅的聲音很響亮,同時舉杯一飲盡。

鄭士良畢永年,亦認為這首歌謠,音節遒亮,精譬生動,唸一遍,就會印入版,為讚賞。

※※※

鄭士良、畢永年、史堅一走,又是急景凋年的光景;忙著料理,往還酬酢的次數少了,孫逸仙恰利這難的清閒,關門來,經國的遠謀。

他的視界最寬,最深;儘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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