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
當義團在京城裏鬧翻覆的時候,孫逸仙忽接劉學詢的一封信——從乙未重陽役後,忽忽五年,一直未通音問;孫逸仙知他在廣州依長袖善舞,年且為兩廣總督李鴻章羅致在幕府中、參贊洋務。這樣一個廣東官場的紅人,居不忘海外逋客,倒是件不尋常。

拆信一,越覺不同尋常。信很長,說是李鴻章因為拳匪亂,局已不為;東南發動保,面的是兩江總督劉坤一,湖廣總督張洞,暗中支持的是李鴻章。不獨此,李鴻章還打算在廣東獨立,「思足為助,即請命駕來粵,協同進行。」

這不太突兀嗎?孫逸仙,李鴻章少年科、壯年戎馬、中年封疆、晚年洋務,一路扶搖直;雖中日戰,北洋海軍一敗塗,他的一生「勛名」,幾乎付東流,今不甚意;但七十老翁,忽一反忠於清室的素志,有此雄魄力,打算獨立圖存,是的嗎?

他的這一法,左右同志,不為。不過,楊衢雲、鄭士良及宮崎寅藏等人,認為既有此說,不妨一試;反正理有準備,不亦無害。

「亦不說不無害。」孫逸仙的見解比他們深,「凡不近人情者,往往蘊藏著不測的禍機。照我的法,李鴻章既有此打算,不是一個人在肚子裏籌劃功的,省港密邇,香港必有所聞。且少白有沒有信來?」

果,陳少白有專函報告此;不過發動廣東獨立議的,並不是李鴻章本人;是香港華民議政局的議員何啟與劉學詢等等一班廣東士紳。何啟與香港總督卜力曾次商談;卜力已經口頭表示,願加協助。但正式進行這件,何啟與陳少白認為先取孫逸仙的指示,方著手。

在信中,陳少白建議向港督卜力提一份政見書;請他轉達駐廣州沙面的英國領,代為李鴻章提求合。後由劉學詢居中策動,設法徵李鴻章的同意,再進一步籌劃獨立的步驟。

政見書是何啟所擬的,原稿英文。孫逸仙認為致行,但須增刪補充;便親動筆,中文改寫,稱為「平治章程」。首敘綱領:

朝廷務,決於滿臣,紊政弄權,惟貴選,是謂任人。文武兩途,專賄進,員循吏,轉在僚,是謂屈俊傑。失勢則媚,勢則驕,面從違,鄰慣技,是謂尚詐術。較量強弱,恩為仇,朝新歡,忘舊,是謂瀆邦。外內狠,匿怨計嫌,釀禍伏機,屢思報復,是謂嫉外人。征,縱情濫耗,民膏民血,疊剝需應,是為虐民庶。鍛鍊黨罪,殺戮忠臣,杜絕新機,閉塞言路,是謂仇志士。嚴刑取供,獄瘐斃,寧枉勿縱,殺示威,是謂尚殘刑。

次列「章程」,共計六款:

一、遷於適中。南京、漢口等處,擇,便辦理涉及各省往來程。

二、於內立一中央政府,總其。於各省立一治政府,資分理。所謂中央政府者,舉民望所歸人為首,統轄水路各軍,宰理涉務。惟其主權,仍在憲法權限內。設立議會,由各省貢士若干名,充議員,駐京公使為暫時顧問局員。所謂治政府者,由中央政府選派駐省總督一員,為一省首。設立省議會,由各縣貢士若干名,為議員。所有該省一切政治、徵收、正供,皆由全權理,不受中央政府節制。惟於年中所入款,按額撥解中央政府,為清洋債、供金餉等費。省內民兵隊與警察,俱歸治政府節制,本省人為本省官,必由省議會內公舉。至於會內代議士,本由民間選定;惟新定始,法未備,暫由治政府擇,俟至若干年始歸民間選舉。目前各國總領為暫時顧問局員。

三、公權利於。關稅等類,有增改,必先與別國妥議行。又鐵路、礦產、船政、工商各類,均宜分沾利權。教士、教堂、旅店,一律保護。

四、增文武官俸。內外文官廩祿從豐,廉潔持躬,公忠體國。其有及年至仕者,給年俸。視在官久暫,定恩額少。若為國捐軀,則撫養其身後。

五、平其政刑。訟務,仿歐法,立陪審人員,許律師代理,務為平允,不殘刑致死,不拷打取供。

六、變科舉為專門學。文學、科學、律學等,俱分門教授;學後,因材器使,毋雜毋濫。

中文底稿寄回香港,何啟譯英文,送達港督;卜力為贊,隨即密電英國領,依照預定步驟進行。不久,在日本的孫逸仙,接了劉學詢的密電,說是「此時回來,最合時機。」於是孫逸仙決定南海行。

「實話,我對李鴻章在廣東獨立一,並不抱期望;不過在廣東的計畫,將次熟,所此行亦不少。我請平山君打前站,負責聯絡;至於我的行程,香港的禁令定,果仍舊不讓我岸,直航西貢,再轉新加坡。」

商訂了細部計畫,平山周隨即動身,先香港與陳少白聯絡;孫逸仙與鄭士良、楊衢雲,日本同志宮崎寅藏、清藤幸七郎、內田良平,悄悄在橫濱船;坐的是法國輪船煙打士號,旅客名單英文登記為Dr.Nagayama,譯中文的稱呼,就是「中山醫師。」

※※※

煙打士號抵達香港,果,格於禁令,孫逸仙不岸。

「我已經有準備了。」孫逸仙對船迎接的平山周說:「我們就在船開會;請你通知陳少白、謝纘泰趕快來。」

參預會議的,有楊衢雲、陳少白、謝纘泰、平山周及一兩位香港的同志;一件商量的,就是廣東方面的舉動。

「李鴻章派來一條兵艦安瀾號,已經等了兩了。」陳紹白說:「專程來迎接的是,曾國藩的孫子曾廣銓;指明請逸仙跟肇春廣州。」

孫逸仙聽最後一句,頓懷疑;楊衢雲從乙未重陽役失敗後,漫遊越南、印度、南非各,對目前的廣州官場來說,並不是一個熟悉的人物,商議廣東獨立,何指名有他?

因此,他不願即時有所決定,向在座的同志徵詢意見:「你們各位,我是不是該?」

「這是虎。」楊衢雲說:「不入虎,焉虎子?」

「我的意思不。」陳少白說:「我很懷疑廣州方面的真意。安瀾號是個陷阱,且是個萬無脫逃方的陷阱。所我已經請人打聽了;總探明對方的真有誠意,才船。」

從倫敦蒙難後,孫逸仙頗有警悟;不是從前那樣但憑豪氣、貿行的風。同時他瞭解己的位與責任,個人生死置度外,但生死關乎計,則生命屬於全體同志,不但己不主張,且不不為革命前途善珍重。

因此,他贊陳少白的辦法,先打聽確實了,再定己的行止。「不過,即使我不,我們亦無須拒絕。」他說:「這無論何是一個利的機會,我,請日本同志代表。」

「這話一點不錯。」鄭士良說:「這件暫且拋開吧,我們商量義的計劃。」

一整夜的會議,商談很具體的結果,決定惠州,廣州響應,由鄭士良、史堅分別策動。孫逸仙隨帶著兩萬銀圓的匯票,全數給了鄭士良;至於義必需的軍械,由於年協助菲律賓獨立黨的計劃,因故中止,有一批軍械借,不問題。

二,陳少白所託打聽廣州方面態度的日本朋友有了回話:李鴻章對派安瀾號香港的,一無所悉;是他的左右有人趁此機會,誘捕革命領袖邀功。所提嚴重警告:萬萬不登安瀾號,否則一無回。

這就解釋孫逸仙的疑問,何指名邀楊衢雲?乙未重陽役後,廣州官府所的「捉拿亂黨」的四言告示中,特為列名字的,除了孫逸仙,就是楊衢雲;在他們,楊衢雲是二號「亂黨」。

在計劃早已預定,孫逸仙派宮崎、清藤、內田三位日本同志代表,坐安瀾號廣州跟劉學詢見面。

孫、楊不鈎,劉學詢失所望,但對宮崎等人不不敷衍;盛筵招待餘,談正,他表示抱歉,說李鴻章在各國聯軍沒有攻陷北京前,不願有所舉動。

粗豪的宮崎,當時縱聲笑。笑完了告辭,趕回香港;孫逸仙已經在航向西貢的海程了。

「在船,我跟孫先生長談過,應該跟康有為合。孫先生亦為,現在廣州方面的合,根本是個騙局;白白耽誤功夫,真惜!」宮崎問陳少白說:「康有為此刻在新加坡,我他,進行合議。希望有所就;更希望在新加坡與孫先生見面。」

※※※

了新加坡,宮崎寅藏一行三人,投宿在松尾旅館。松尾的店東,是個風信年華的寡婦,芳名桂子,曾是宮崎的膩友;所他頗有賓至歸樂。

但是內田良平忽動歸思,「滔君,」他叫著宮崎的別號說:「我打算回了。」

「咦!」宮崎奇怪,「怎麼回國,什麼理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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