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

安徽浙江的失敗,並不足使遍佈海內外的革命黨人氣餒;相反,再接再厲,前仆後繼的義舉,沿海廣東、內陸四川,相繼發生;尤其是兩廣方面,由於逸仙先生在河內親經營的緣故,更顯聲勢驚人。

逸仙先生是杏花時節河內的,設機關於甘必達街六十一號。輔佐他的,文有胡漢民、武有黃克強,組織革命武力則倚重廣西的游勇。

所謂游勇,是裁遣來的清軍,其中有許曾隸屬光緒初年中法戰中,威震南疆的劉永福的「黑旗」。有個廣西邕寧人王順,就當過劉永福的「哨官」。

王順少負奇氣,懷志,眼清政腐敗,洪門會黨紛,反清復明相號召,認為;於是棄官入會,一方面俠義結納;一方面兵法部勒,很快人頭,為廣西會黨的首領。

光緒二十八、九年間,王順與至友,是著名的游勇頭領陸亞發,相約。陸亞發一舉陷柳州、慶遠、思恩、鬱林各;王順亦佔據了南寧、梧州一帶的幾縣。廣西提督蘇元春望風逃;朝中特派兩廣總督岑春煊七省兵圍攻,且懸賞十萬兩銀子購買王、陸二人的首級。

這樣相持了將近兩年,眾寡不敵,陸亞發陣亡,王順退走,帶著一個姪子,遠走香港,隨後又流浪西貢。英雄潦倒,幾於衣食不週;當亦沒有人理會他了。

但是,他畢竟遇著識人於風塵中的巨眼——逸仙先生從日本越南時,在西貢識拔了王順,帶著他一河內,與另外兩個游勇首領黃明堂、關仁甫,為逸仙先生國士禮相待,解衣推食,禮遇優隆。不過革命經費缺乏,生活當很苦。在甘必達街六十一號,甚至沒有一個供奔走、司灑掃的雜役;由逸仙先生的一位親戚陳四姑管,從炊洗同志們的內衣,由一手包辦。

這使王順常發牢騷,有時一桌吃飯,菜不,會推碗;舉座失色,有逸仙先生依舊從容。

最後,黃克強實在忍不住了,勸逸仙先生說:「先生國士待順;順這樣子不禮貌,不服。請先生稍稍說他幾句。」

「不!」逸仙先生答:「順是行伍身,舉止粗豪是免不了的。我為國納賢,那裏在這些情跟他計較?」

王順恰經過窗外,聽了逸仙先生的話;頓時熱淚盈眶,一推門走進房間,仆身倒,向逸仙先生請罪,表示為了報答知遇,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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逸仙先生的目標是桂邊三關——廣西與越南接壤的三個關,北南為水口關、平宜關、鎮南關。其中鎮南關尤為險重鎮,法國人稱為「東方二個旅順口」;果此關一破,進攻退守,有為;因此為逸仙先生的首圖。

由於關仁甫的關係,鎮南關智取。此關的守將叫黃瑞興,是關仁甫至;同時邊防統領總教練官易世龍,及掌管鎮南關的龍州廳、有個叫陳曉峰的幕友,贊助革命,所逸仙先生與黃克強定計,請關仁甫密派腹,遊說黃瑞興反正;易世龍陳曉峰運動軍隊。等時機熟,就由關仁甫率領義軍攻關,裏應外合,一舉。

正在進行際,廣東卻有機乘了。欽廉二州產糖,征稅極重;當百姓不堪壓榨,推舉高年士紳向知府請命。那知官府不但不准,且將數十名紳士,一概監禁,因此激公憤;由欽州三那鄉的劉思裕為首,組織鄉團,衝入府城劫獄釋囚。消息傳省城,兩廣總督周馥,驚失色,令指派防軍統領郭人漳,統兵三營;新軍二標標統趙聲,帶步兵一營,砲兵、機關槍各一隊,總計兩千人,星夜開欽州鎮壓。

趙聲本來就是革命黨中的健者;郭人漳是湘軍中號稱「儒將」,又善於搜括名的郭松林的兒子,曾經留學日本,一向頗富民族思。逸仙先生認為周馥派這兩個人鎮壓欽州民變,是賜良機,於是派兩位同志,一位聯絡劉思裕,說革命義,勸他應該跟革命黨一致進行,免清軍的攻擊,進恢復河山。另一位同志是胡毅生,他跟趙聲很熟;此的使命,是勸趙聲及郭人漳乘時義。

等郭人漳、趙聲兩部由廣州開拔時,派劉思裕那裏的同志,已經回來了,結果非常圓滿。於是逸仙先生另派一位同志陳沺,送信給胡毅生,轉達郭、趙二人,說欽廉鄉團,已與黨人聯合,千萬不相殘殺。

那知陳沺無,竟不敢趙聲營中投書;胡毅生還不曾與郭人漳取聯絡。陰錯陽差,郭松林派林虎一營進攻,劉思裕為已有約定,官兵無非虛張聲勢,未加防備,竟致為林虎所蹂躪,劉思裕本人亦死在亂軍中。

這是一次不幸的失誤,但逸仙先生並不氣餒,立即展開了新的部署;他指派黃克強與王順,隨同由趙聲營中回河內請示的胡毅生,再次往欽廉兩州活動。先欽州,黃克強留來聯絡郭人漳;胡毅生與王順則往東廉州趙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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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河內的反應,足令人興奮,郭人漳與趙聲有明確的答覆,革命軍現堂堂正正的陣容,他們一定反戈相應。

於是逸仙先生派日本同志萱野長知回國,購買軍械,設法秘密運廣東備;接著,親往西貢招集同志,延聘法國退伍軍官助陣,計劃進佔廣東最西端與越南接壤的東興至防城一帶。同時求在郭、趙兩營中的同志,積極展開活動,就義,希望彼此呼應,由點及線構面,保有一片足供迴旋的革命基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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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激馳驅,利人便,王順一夏的經營,已頗有就。他在趙聲的掩護,化名張德興,持著趙聲所發的「軍員委員」委任狀,在欽州西,東興、防城北的所謂「三那」——那良、那棕、那同一帶組織了很像樣的革命軍,人數千,貯槍數百。最力的助手是二梁一劉:梁建葵、梁少廷劉思裕的姪子劉顯明。

進取的計劃,早與趙聲有約,是很巧妙的明攻暗助;一個目標選定廣西南寧,王順率領革命軍進攻,趙聲偽裝追擊,相機幫助。取南寧後,轉攻他;亦同樣的方法,不為兩廣的吏所識破,還一計一直使。

郭人漳那面亦已取聯絡,一等王順這面發動,視情況策應。但是活動南寧的清軍,卻一直沒有進展;曠日持久,軍生變,劉顯明帶著他的幾百人,不辭別,使王順頗為焦急。

幸,防城守軍左營有兩名哨官,預備反正。王順認為機不失,決定在防城發難。派人河內請示,逸仙先生深為,委任王順為南軍督,二梁為副;同時急電在香港的馮由、在日本的萱野長知,趕運軍械欽州灣的白龍潭岸備。

七月二十六那,王順發表「告同盟諸兄弟暨吾鄉父老書」,從三那率領革命軍三百人,兼程襲取防城;二清軍內應,一舉城破,除了誅殺知縣宋鼎元等十九人外,秋毫無犯。防城百姓,歡聲雷動;滿城爆竹聲,此未落,彼已,比盛世豐年還熱鬧。父老兄弟犒勞義師的是,在禮節最隆重的燒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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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人沮喪的是,軍械的接濟,不及時至;王順不久待坐失時機,決定向欽州進發,希望郭人漳的響應。

欽州的防守甚嚴。欽廉王瑚已隱有所聞,郭人漳並不恃,所每夜親督兵巡城。王順在雨中走了一一夜,達欽州城外,遙遙望見城燈火密佈,料知有備,令退兵二十,暫時安營。

其時黃克強已經消息,跟郭人漳商議,假巡,帶了一哨兵,悄悄了王順那裏,傳達郭人漳的意思:願意接濟彈藥,求王順進攻廣西,果佔領了南寧,郭人漳就會設法翦除王瑚,舉兵反正。

在王順認為這是強人所難,是不易實現的計劃,因為南寧有重兵防守,且無內應,不容易致勝。因堅決主張,仍舊攻欽州。

黃克強迫不已,約定入夜帶兵開城接應。但是,王瑚防範嚴密,不容黃克強手。進退維谷的王順,感狼狽;萬般無奈,全軍直趨廣西靈山,一戰敗。王順灰意冷,命梁建葵率領精銳,退入三那西北的十萬山;他己帶領二十人,折回河內,向逸仙先生報告失敗的經過。

經過逸仙先生春風般的照拂,夏雨般的振刷,王順又變虎虎有生氣了。

「仁甫的任務沒有功。」逸仙先生向他說:「易世龍、陳曉峰兩位的壯志未;因為機不密,讓廣西巡撫張鳴歧殺害了!仁甫差點不脫身。不過,機會還是有,鎮南關附近,憑祥州的土司李祐卿,已經取聯絡,願意參加革命。我請你再擔任這個任務,跟李祐卿聯絡,一定將鎮南關的砲台拿來。」

「是!」王順慨答:「先生怎麼說,我怎麼做。」

惜,王順仍舊怏怏回。這一次的任務,並未失敗,但沒有功;因為他跟李祐卿的部發生意見,無法調度,致無功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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