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蔣先生由學校進入部隊的那一年間，國內革命的形勢完全熟了。
形勢的急劇變化，於他初進振武學堂的那一年——光緒三十四年。其時宮中母子不，皇帝為慈禧太幽禁在南海的瀛台，各種方法加折磨；了十月中旬，慈禧太忽染患痢疾，來勢甚兇。果一旦崩逝，皇帝就會像明英宗的「奪門變」那樣，重新掌握全部權力，對慈禧太採取報復的措施；至少不會再一位太崩後應的「哀榮」；幫著慈禧太與皇帝對的一班守舊派，亦毫無疑問會落個極悲慘的場。因此，慈禧太在垂危時，猶表示：「我決不死在『他』前面！」
於是十月二十那，頒發懿旨，命醇王，就是皇帝的胞弟載灃子溥儀在宮內教養，並授載灃為攝政王。一黃昏皇帝崩於瀛台；奉懿旨三歲的溥儀入承統，命攝政王載灃監國，裁決所有軍國政。再一，慈禧太撒手逝，結束了斷送清朝的七十二年生命。
嗣君建號，名為宣統。踐位的六，就有安徽新軍隊官、革命同志熊基乘「南洋秋操」的安慶役；及一個月後，由革命同志譚馥、葛謙、嚴國豐等密謀不殉難的廣州役。一年後，廣州新軍再度在逸仙先生指導，由同盟會南方支部長胡漢民及黃克強、趙聲、朱執信等活動新軍舉義，有日，新軍竟因細故，與巡警發生衝突，激風潮，因破壞了舉義計劃，失敗在廣東水師提督李準手中。
另一方面，又有些革命同志奮不顧身，實行暗殺，滿清親貴為目標。先有安慶役失敗亡的熊基，刺攝政王載灃的胞弟載洵於哈爾濱；繼有汪精衛謀刺載灃於北京。雖不，熊基仁，汪精衛被捕；已足寒滿清親貴重臣膽了。
※※※
這年——宣統二年的冬，蔣先生畢業於振武學校；入伍新兵的身份，分發高田野砲兵十三聯隊見習。
高田在日本北海新潟縣，約當北緯四十四度；緯度與中國的吉林相近，入冬嚴陰漚寒，積雪尋丈。這對生長江南的蔣先生，是一個極其嚴格的考驗。
入伍初，他是日本軍階中最低的二等兵。每清晨五點鐘的身號一響，他絕不在床舖戀片刻；一躍身，整理內務，將一床軍毯疊有稜有角、四平八穩，後拿著臉盆洗臉。
洗臉是井水；雖是冷水，與面的冰雪比較，還算是「暖」的。蔣先生是常常光著脊樑，抓塊的積雪洗擦身子。這後，開始當的一件勤務——擦馬。
砲馬拉，所砲兵跟騎兵一樣，講究養馬。在冰雪所封的區養馬，不牽「溜」，所最緊的一件，就是一兩次擦馬，從馬蹄開始，由馬腿擦馬背，後再擦馬頭與馬尾。每一塊肌，每一個關節，稻草盡力擦；概一時的功夫，將馬擦渾身發熱，血脈流通，毛片漂亮像緞子一樣，方始罷手。擦的人，就差不流汗了。
擦完馬還餵馬，直將馬「伺候」舒舒服服，不斷噴鼻掀蹄，躍躍試的時候，方輪擦馬的人吃早飯。
這是蔣先生初部隊最不慣的一件。日本軍隊的規定，每人每餐許吃一中碗的米飯；佐餐的是三塊「澤庵漬」或者一片鹹魚，有了星期，或者遇什麼「長節」類的慶典日，才吃一點豆腐青菜與片。最初半個月，蔣先生實在吃不飽；白毫無辦法，了晚才一點額外的補充，軍營的「酒保」中買些餅乾充饑——一次買兩三片，遲了還買不；是粗糙常人所難嚥的點。在蔣先生，就憑這兩三片餅乾的補充，獲致了情緒的穩定。始終保持著彌滿的精力。
物質的苦還不算苦，精神的壓迫，才是動忍的磨練；他是二等兵，連一個等兵呼來喝指使他洗衣服、擦皮鞋、理寢具，稍不意，非罵即打。這一切他不但逆來順受，且甘飴；因為他常默誦孟子的話：「吾善養吾浩氣。」「將降任於斯人，必先苦其志，勞其筋骨……。」
※※※
當此時，逸仙先生已由日本抵達新加坡；隨即轉赴檳榔嶼，積極整頓同盟會務。函召黃克強、趙聲、胡漢民、鄧澤，他的長兄德彰檳城，並約本的黨員、怡保的代表，開了一次決定今後行動方略的秘密會議。
會中的氣氛沉悶。因為廣州役敗於李準手，破壞了最精銳的機關，失了最利便的盤，這個打擊實在太。敗後，新軍同志紛紛亡命港澳南洋；招待安插，在在錢，許新軍同志，在九龍開墾耕種，境況極苦。在維持生活問題的情況，高談未來的革命計劃，似乎了一種笑的奢望。
有逸仙先生始終保持著堅強的信，特在會前召集親信同志，極力鼓勵。
逸仙先生是拿他己的遭遇來開譬，從光緒二十一年重陽廣州舉義開始，十六年間一共九次革命，每一次是困難重重；個人所遭受的冷漠、譏嘲、誣衊、更不知凡幾！就拿這兩年來說，光復會的陶章便蓄意打擊他的聲望，拿他的籌餉，比康有為的行徑說是：「孫某人借運動革命為名，處捐錢；他裏已經發了財！」其實呢，他的長兄德彰為革命破，迫不已遷離檀香山，在九龍租屋，奉母居；後又在牛池灣蓋了幾間草房，養雞種蔬菜，過著極清苦的日子。這些境況，經南洋的同志切實調查，才知陶章是惡意散播謠言。
「年夏，先母世，我竟無法奔喪！因為整頓檳城會務的，剛剛開始，放不手；精衛謀刺載灃不被捕，亦設法營救。為了革命，做不孝子。」逸仙先生拭一拭眼淚又說：「我個人平生遭遇的拂逆，不足計較，所關的是革命的形勢。今革命風潮一比一盛；華僑思一比一開通，這是再不過的。至於說敗，失敗一次，夠再舉，就是功；所九次失敗，亦就是九次功。再接再厲，最後一定功；倘或罷手，那就是真正的失敗！，」他語氣一轉，非常堅定有力的聲音，「這個失敗，是我們的失敗！革命是不會失敗的；因為打倒滿清，創建民國，已經是每一個中國人的希望！」
這番於高度理智的議論，鼓舞了的意志，重新激熱誠勇氣。於是逸仙先生又表示：果眾志不衰，最困難的籌餉一，仍舊由他來擔任。
「那就決定再舉！」趙聲提了比較具體的辦法：「今一次做的，就是派人送幾千塊錢回國，維持集中在九龍的新軍同志的生活，免散掉，後才談組識機關，捲土重來。我們當亦馬回香港，這筆川資請逸仙先生辦法；果有為，又非幾十萬鉅款不。」
「是的。這一次我們破釜沉舟計，請先研究義的計劃。」
談義的計劃，當是黃克強趙聲的意見為主。當時決定，仍新軍為主幹，另外挑選同志五百人為「先鋒」，首先發難，領導新軍及民軍，分頭義。發難的點，亦仍舊選在廣州。廣州一，由黃克強統一軍湖南，趨湖北；趙聲統一軍，江西，趨南京。同時派人聯絡湖北、湖南的新軍，及在海活動的陳英士；在黃、趙由廣東統兵分趨長江游時，響應。長江一定，中原在握；打倒滿清皇朝，就摧枯拉朽。
預計籌的經費，暫為十萬元。逸仙先生認為過幾次革命的失敗，每每因為籌款購械，械未至人先集，這三種因素未密切配合的關鍵，就在臨渴掘井籌款，所款項一分，籌備足一分；他這次準備「中國教育義捐」名義，廣發捐冊，這樣避免居留政府的干涉。
※※※
方略既定，開始籌款。這是辛酸與興奮雜，極使人情感激動的一件。
鄧澤有個朋友姓陸，被賣「豬仔」賣南洋；做苦工做了頭，為「豬仔」中的頭子。接著又包賭包捐，發了財。他常有找鄧澤幫忙，但是遇革命義捐，他卻一毛不拔；且總是這樣回答：「恐怕你們沒有功的握呢？等你們有了握，我一定幫助你們。」
這一次向他募捐，他仍舊拿這套話來敷衍；不但不捐，還請鄧澤做他人財產的總管理人。
「我管不了你的許情。」鄧澤很生氣說：「我還有我己的正當業。」說完，掉頭，從此絕。
還有個姓盧的，是做橡膠的暴發戶。鄧澤與胡漢民門求教；舌敝焦談了三個鐘頭，他才接過捐簿，背轉身寫；捲一捲簿子，打躬揖說：「對不，對不！請原諒，請原諒！」
這樣客氣，鄧、胡二人便不意思當場揭捐簿。告辭門，翻開簿子一，面清清楚楚寫著：「二十元！」
不過，像這樣的人是少又少的少數；數的僑胞，特別是商號夥友工人，更特別是年輕的商號夥友工人，聽說為革命募捐，一捐就是數十
（本章未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