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江南 1、龙江村

展一张公元1600年左右的江南图,同从空中俯瞰,映入眼帘的是不计其数的河流湖泊,蜿蜒曲折,纵横错,仿佛不是河流陆分割,是一片片陆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水面。南直隶、苏州府、松江府、太仓州、昆山县、海县、嘉定县……每一片陆的形状各不相同,轮廓圆润,仿佛被流水打磨了棱角。

《尚书·禹贡》写:“三江既入,震泽厎定。”扬子江、吴淞江、钱塘江三条江,及数不清的支流,共同孕育了物产丰富的江南。

在吴淞江、泖湖、浏河形的巨水面,漂浮着嘉定县的土。在嘉定县境内,的河流有一千两百条,将土划无数支离破碎的块,包括五乡、二十四,涵盖三市、十七镇,及更的村庄。 从名的浦、湾、泾、浜、塘、渡、沥等字,所有的村镇、田与水邻。

河流陆分,桥又分的陆连接。从县城周边的村镇,嘉定县至少有一百七十座桥。 一座座桥横跨灰绿色的河,隐在一片片低矮的灰黑色房屋中。有的桥身精雕细琢,石柱刻着精致的楹联,彰显着修桥者的威望,有的桥面朴素实,是一块石板,却凝聚了几村子的苦。经一代又一代人的维护,一座桥供往的百姓几百年。

缓缓流动的水面,不有船划。在江南,几乎有哪村镇不通舟楫,户户有船。有生意人经营客船生,客船有不同的班次,按航程计费,无论白夜晚,随买舟行。一声锣响,缆绳解,轻棹划动,水的旅程便始了。顺风顺水,一日一夜,水路行二百五十,速度远超在陆骑马坐轿。

水、桥、船,将本与外面的世界连接,人带入更广阔的空间。

蟠龙江是嘉定众河流中的一条。人说,蟠龙江是吴淞江的故。它源太湖,苏州向东流,途中汇集条河,在嘉定境内水势渐,游龙般蜿蜒,向东北,向东南,汇入吴淞江一路向东,注入四十外的海。

在嘉定城南五十外的蟠龙江北岸,坐落着一村子,叫龙江村。 村子建元代,面积不,东西沿江约一,南北长仅半。龙江村临水建,风景宜人,近处绿柳拂水,池鹭踱步,远处舟楫穿梭,白鹤飞舞,依稀听渔的歌唱。

村墟摇落,诘曲一溪中。

竹树余衰绿,烟云冒晚红。

鸦栖浑似叶,芦静不风。

早稻新收,江阡说岁丰。

是侯峒曾笔龙江村的夏日风光。

侯峒曾他的双胞胎弟弟侯岷曾、四岁的弟弟侯岐曾就住在龙江村。比同龄人幸运的是,侯氏兄弟生在村最富有的族。

沿着蟠龙江北岸,双鹤浦东,泾西,山池南,绝部分是侯的房屋田,面积约占龙江村的三分二。 侯主宅内,最显眼的位置陈列着朝廷侯先祖的封赠;宅的水岸边是太初园,园内有假山,有凉亭,植着梅竹桂柏;村东有侯资建造的关帝庙,其科举灵验,受村民的膜拜;不远处有观音堂,是侯的香火院,在重的日子,住持人侯诵经祈福;侯在蟠龙江一带拥有近千亩田,雇佣佃户耕,定期坐收租;中的聚总是高朋满座,其中不乏名鼎鼎的朋友,有文徵明、王世贞、归有光、陈继儒、徐谟……

在侯兴前,龙江村现几族,有聘请元代书画赵孟頫塾师的沈,有北宋文秦观的秦人,的侯是耕田生的平民。了族的兴盛,侯已经努力了几代人。

真正改变侯位的,是侯峒曾的曾祖父侯尧封。他是龙江村侯氏族的一位进士、一位官员。

侯尧封虽身寒门,但幼年受良的教育,益他的父亲。侯的祖是继侯的,四代单传,才有了侯尧封。侯尧封的父亲深知族贫弱的滋味,终日勤劳耕,赚钱儿子聘请塾师,并拿毕生的积蓄修建关帝庙,树立了侯在村的威望。侯尧封牢记父亲的苦,皓首穷经,终在五十七岁考中进士,踏仕途,从此改变了侯的命运。

侯尧封一辈子娶妻一人,妾两人,三人分别侯生八孩子,加一共二十四 ,顺利长人的不二十。侯此诗书继世,侯峒曾的父辈、祖父辈是读书人,游广泛,常在的芙蓉池畔举办诗,月赏花,酒吃蟹。酒饮光了的候,仆需折一枝芙蓉池的荷花给酒肆,酒肆便欣赊酒。 在族人中,峒曾的父亲侯震旸尤,年纪轻轻已经考中举人,远近瞩目,前途无量。

峒曾的母亲龚氏十八岁嫁侯,嘉定县最有名望的龚氏族。龚宋元就是仕宦人,明朝中期更加声名显赫。龚氏的父亲龚锡爵曾任广西布政使,正三品高官。龚氏族的业,从园林见一斑。龚在嘉定至少有两处园子。一是城内的龚氏园,园内山光潭影,镂窗飞檐,精致玲珑闻名江南;另一处是郊外的石冈园,凝聚了龚锡爵晚年的巨精力,龚与社名流的聚场所。

在富足的境中,侯峒曾他的兄弟无忧无虑长。不,让孩子印象最深刻的,不是族的显赫位,是曾祖父侯尧封常说的一句话。

每逢清明或中元,侯尧封率领族人在庙举行祭礼,总满堂儿孙做训诫。他在外官二十年,最常说的一句话却是:“不愿汝辈它日一等官,但愿一等人。”

年幼的孩子并不清楚“一等官”“一等人”是什意思,他从长辈口中了解曾祖父的官场浮沉:

侯尧封担任监察御史,现福建建宁县令的受贿行,不顾此人与权相张居正有,毅弹劾,由此罪权贵,受降职处分;他在江西官,重修鹅湖书院、白鹿洞书院,明初建文朝的殉难臣修建节义祠;守卫湖北襄阳,力排众议,汉水岸边的百姓修桥,惠民无数;担任福建参政,拒绝属暗示的中饱囊法,留了清廉正直的官名。 他年近八十岁告老乡,备受尊重的乡绅。

孩子围绕在侯尧封的膝旁,侯尧封常回忆己年少在母亲的纺车旁借光读书的情形,勉励儿孙勤进。 侯尧封创建了侯氏塾,每年资邀请优秀的塾师,教导族子弟读书。 孩子明白,侯的一切荣耀源读书。正是几代祖辈埋头苦读,考场打拼,走仕途,才带领侯了雅致的生活,赢了旁人的尊重。

峒曾兄弟知,保持族的长盛不衰,他依在科举路奋力前行。

峒曾他的兄弟从生的一刻,就浸润在绵长浓厚的华夏文化中,从长辈花费思他取的名字。

峒曾弟弟岷曾是双胞胎,岐曾比两位兄长四岁。峒曾、岷曾生,七十六岁的曾祖父侯尧封非常欢喜,两婴儿分别取了名忠、孝,希望他光宗耀祖。 峒曾长不再“忠”名,但同预言一般,名伴随了他一辈子。

孩子始识字,长辈三男孩取了正式的名:峒曾、岷曾、岐曾。三人的名中国西北部的三座山:崆峒山、岷山、岐山。崆峒山是人文初祖黄帝、伏羲的故乡,号称“一山”。古代典籍《庄子》一书中记录了黄帝向崆峒山的仙人广子问的故,按照名、字、号相关的取名法,峒曾“广”己的号;岷山绵延千,是传说中玉皇帝与众神栖居的庭所在,是嫘祖、禹的故,是教源;岐山是另一位人文初祖炎帝的生息,是周朝文化的祥,是儒经典《周易》的诞生。

与高山名呼应的是,兄弟三人取的字:豫瞻、梁瞻、雍瞻,分别华夏九州中的三:豫州、梁州、雍州。瞻,是高瞻远瞩的意思。

驻足山巅,俯瞰九州。侯氏三兄弟的名字带有一的气势。

峒曾兄弟年幼,族人一在龙江村侯氏塾读书,接受启蒙教育。 孩子描红识字,熟背“,雨风,陆长空”,练习声律偶。 偶是诗写文章的语言基础,源最常见的称现象,代表了中国人古的审趣味。任何、的物寻求偶,比别人说“弯弓月”,果“人星”,便是足让人称赞的了。

远近的村民知侯有三有息的儿子,年少聪明。村流传着不少侯兄弟年少读书的故。

三人在塾读书非常勤奋,放回,知书达理的母亲龚氏常教导他。塾老师是松江府的林老先生,尤其疼爱他。据说,林老先生告别嘉定,生说了一句“师生话别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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