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遗民 1、劫后余生

1645年七月,嘉定城破、侯峒曾父子三人罹难,侥幸活的侯人不及悲伤,就被戴了“倡乱逆贼”的帽子,受清兵的追捕。一老四处躲藏,先逃往松江,躲在湖边,风餐露宿,一有风吹草动,赶紧船逃湖泊深处。

嘉定城破的两月,城乡几乎有片刻安宁。清兵散,乡兵、百姓再次卷入守城与投降、剃与留的厮杀中,其间不冒明朝官军收复南京、李栋逃扬州等谣言。无辜的百姓无论剃,或者留,盗贼、无赖、投机者烧杀抢掠的借口,保命随波逐流。七月底,嘉定城破二十,李栋的队伍进入葛隆镇外冈镇,展另一场屠杀,百姓死伤无数,据说现场的鲜血了脚踝。

太仓人浦嶂在李栋的支持,担任嘉定临县令。了震慑百姓,他鼓动李栋再次屠戮嘉定。在石冈镇,龚广的遗孀娄氏(“嘉定四先生”一娄坚的女儿)躲避侮辱,投水死,次子元彬被害;龚广仅存的弟弟龚厚,他的妻子、两儿子死兵难。 兵挨挨户搜查,百姓无处逃,乱草蒙着头躲在河。浦嶂与兵丁肆搜刮城内的财宝,船运回太仓。城内外尸横遍野,有官员维持秩序,有寺庙的僧人找木柴,将尸体堆集中焚化。

八月初,李栋派兵东进,直抵松江府。在海县,明朝吴淞总兵吴志葵、登莱总兵黄蜚率领三千余名水兵及一百三十余艘战船与清军峙,不料遭火攻,全军覆,吴、黄两人被铎令斩杀;在金山卫,清兵再次施展了红衣炮的威力,密集的炮火一一夜停息,城墙烫守兵无法站稳脚跟; 在松江府城,官绅沈犹龙、李待问、章简等人带兵守城,城破三人杀,城内万名百姓惨遭屠戮。

了九月,暑气消退,江南各的抵抗全部失败告终。从六月八月,清朝共花了三月驯服江南。清朝委任的方官陆续任,路恢复畅通,在外逃难的百姓陆续回乡。

江南各,处处是堆的瓦砾,残留着火烧的痕迹。店铺歇业,田野荒芜,华屋舍沦废墟,象征名誉的旗杆、牌坊东倒西歪,不计其数的民众流离失所。目睹一巨反差的人,无不黯落泪。一场战乱,让江南昔日的繁华减了十分七。

战争带的破坏,需很久才修复。各县县令就任,了恢复正常秩序,陆续实行了一系列措施:捉拿乱的奴仆、乡兵,派兵维持治安;放通行证,招抚难民返乡;禁止贩卖被掳掠的妇女,命令回己的,或者张贴告示让人领走;通告全城乡绅读书人进衙门谒见,否则叛逆罪惩处。 清朝委任的嘉定新县令走马任,前的临县令浦嶂贪虐罪被拘捕狱,全抄斩。

恢复生计的前提,是更加严格的剃令。嘉定县城四周设置了“清”,专门监办剃宜。城内的告示写很清楚,不剃或型不合格者分五等定罪,“一寸免罪,二寸打罪,三寸戍罪,留鬓不留耳,留不留头。又顶者与留者同罪”。

随着形势的缓,侯人回了嘉定城南的乡诸翟镇龙江村。他庆幸己在乡有容身处。了保证安全,他放弃了龙江村的旧居,分住在附近不同的村子。玄瀞母亲李夫人住在惠宁庄,侯岐曾妻室、玄汸夫妇住在厂头村,龚老夫人玄泓夫妇住在恭寿庄。些房子有些是侯的旧宅,有的是弘光朝灭亡前新置办的,有些是亲戚的房子,有些需花钱租住。约定少门,谨防耳目,一人外务必告知人。

侯岐曾闭门不,有剃,是头、胡子全白了。峒曾仅存的儿子玄瀞有剃,终日躲在中。岐曾的儿子玄汸玄泓需县衙听候命令,城打探消息,了行方便,剃留辫。

不愿屈从新朝的人,了保命,剃全部头,变佛门弟子。一间,江南的城乡涌无数尚、尼姑。侯的亲友夏完淳、顾逵、龚元畅剃光头,戴僧帽。僧人的形象让他无须屈从剃令,又免遭官府的追捕。

侯遭变故,朋友圈子迅速缩。他断绝了普通朋友的往,与若干挚友通信。清朝入主,侯的友人改名换姓,杨廷枢改名庄复,夏允彝改名黄志华,夏完淳改名明照,昆山的朋友归庄换祚明、归藏、归乎、普明头陀等几名号,连侯的力仆侯驯改名川马。朋友选择了隐居,杨廷枢躲在苏州山中,归庄客居嘉定,张鸿磐南翔的中留了一名老仆。

松江陷落,夏允彝夫妇一度寄居龙江村。岐曾一,夏允彝有剃。他深居简,整理资料,友侯峒曾写传记;他写诗怀念黄淳耀,“雅”一词称赞黄淳耀的人格;他悲叹侯、黄守城的英雄孤单,颂扬逝者“宁玉碎”,惭愧己苟且偷生。 他侯岐曾的住所离不远,却互不见面,是通信往。两人一截截片竹纸写信,由侯的仆回递送。

侯岐曾改己的号半生主人,改姓易。“易”字拆侯先祖的杨(楊)姓,他希望《周易》的名言“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”给侯的命运带转机。玄瀞表示赞同,他说,“易”字从日从月,是光复的预兆。

特殊局面,敢踏入侯门的亲友很少,有侯兑旸、侯鼎旸等几位族人,张鸿磐、许俊等本朋友,及年轻的儿子儿媳、女儿女婿、夏完淳、陆元辅、苏渊等人。

年轻人有再校读书。苏渊在黄淳耀死收养了他四岁的儿子黄㺱,陆元辅在城内族担任塾师,并接受了玄泓的邀请,侯教习年幼的侯檠、侯荣。不官读书,不参加科举取士,意味着他放弃了最合适的前途。他明白理,依做了选择。

侯岐曾的女儿嫁的顾、龚,无不受重创,生活陷入贫困。岐曾的女儿侯蓁宜、龚元侃夫妇,收养了朋友的遗孤。侯峒曾的女儿侯怀风嫁昆山,已经寡居,与婆婆相依命。

侯的亲友中,族人的情绪最复杂。他沾侯峒曾的光,享受富足的生活,在侯峒曾“倡乱”抗清受牵连,遭官府追查。别亲戚带着鱼酒探望落难的侯人,部分族人岐曾一焦急等着官府的政策。

侯往的外姓村民不,他早习惯了士农工商各类聚。数善良的村民遭难的侯氏族表示同情。毕竟,在龙江村,有侯由秉持忠义遭受了灾祸,其他百姓有受太损失。

危难让侯人的命运更紧密联结在一,他像受惊的鸟儿一聚在同一棵树,刻关注外面的风声。“烟云四野墨,剩寒檠一穗红。”他努力适应破壁茅屋、风雨萧瑟的新生活。

屠城件虽已几月,局势依不稳定。

侯人听说,南京有几十剃的人组队伍,打反清旗号,暴露全遭诛杀;又听说有四五千人团团围住南京城,久攻不,被消灭殆尽;抗清义士吴昜组建了一支白腰党,劫掠了吴江县衙的银库,斩杀了县令一些新科举人。新任的苏松提督吴胜兆在吴江肆意掠夺,金银、女子装了满满几船。清兵抗清义兵轮流进城,遭殃的是百姓,他不断遭抢劫,四处逃散。

最让侯人痛的是亲友的死讯。

在江南城池陆续沦陷的两月,侯失了位人亲友,包括侯峒曾、玄演、玄洁父子三人,岐曾的妹妹妹夫金德夫妇,亲龚广、龚圆、龚孙玹及其眷,友黄淳耀、黄渊耀兄弟,及昆山的顾咸建、嘉善的徐石麒、松江的章简。 他在敌人逼近选择了尽或拼死抗争。

战乱平息,死亡的消息并有停止。一萧条的秋日,松江传了夏允彝投水杀的噩耗。朋友陆续殉国,夏允彝抱定了必死的决。吴淞总兵李栋邀他见面,他拒绝了。他将人托付给兄长夏旭友陈子龙,将刚刚完的《幸存录》给儿子夏完淳,留了绝命诗:“少受父训,长荷国恩。身殉国,无愧忠贞。南继,犹望中兴。中兴望杳,安忍长存!”沉水塘。人目睹了他沉的场面:水浅不足他,但他头久久埋入水中,断绝了呼吸,衣服背沾湿。 三,夏允彝入殓,夏收了隆武皇帝任命夏允彝官的诏书——但他已经明朝的光复不抱希望了。

侯人再次陷入亲友离世的哀痛。

玄泓夏允彝写了长长的传记。他回忆了夏允彝担任长乐知县,善决断诉讼,是崇祯朝“廉卓一”的方官;明朝灭亡,夏允彝辗转面见史法,资助江南、浙东的抗清斗争;弘光朝廷组建,他接受了女儿夏淑吉的劝阻,有同流合污;受清朝的压力,他不惜死明志。他生平不喜党争,别人尊他东林党魁,他却批评东林党人“坐论节概,喜同恶异,不知救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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