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賢妃終於生一個皇子。太、皇帝、皇喜不言。萬貴妃表面亦是很高興的神情,向太、皇帝申賀,但回己宮中,整日難一見笑容。
這張敏奉皇帝命來傳旨:新生的皇子名祐極,將冊立為太子,國本有託,推恩六宮,普遍有所賞賜。問萬貴妃希望一些甚麼恩典?
「我不!跟我毫不相干。」萬貴妃悻悻答說。
「萬歲爺是意,貴妃娘娘不受,倒顯器了。」
「我本來就器。將來柏賢妃當了太,我給磕頭,萬萬辦不。」
「柏娘娘身子很虛弱,怕未見等那一。」張敏勸說,「貴妃娘娘倒不在太子身點功夫,讓他將來感恩圖報。」
萬貴妃中一動。「張敏,」說,「你是知我的的,你總向著我才是。」
「那還說嗎?」張敏又勸,「萬歲爺的意,一定領,這就是奴才為貴妃娘娘打算。」
「吧!」萬貴妃了一說,「我老三嫌官,你跟萬歲爺回奏,升他一級。」
萬的老三叫萬達,本來是錦衣衛的指揮僉,升一級便是指揮同知。親友訊,登門相賀,少不了萬安。
「循吉,」萬達一件,「現在那班番僧,神氣不了,尤其是那個封了『智慧佛』的劄巴堅參。那黃寺燒香,我派『導子』,我晚了一步,他居板臉來教訓我一頓。這口氣很難忍,你有甚麼法子替我這口氣?」
「皇很寵他們,封號是『國師』,賞了誥命,無怪他們威福。氣有釜底抽薪,讓皇不再寵他們,或者至少不會像現在那樣子寵他們,再來法子殺他們的氣焰。」
「你的話是不錯,不過該怎麼手呢?」
萬安了一會,一個人。「有了!」他很高興說,「我認識一個湖廣人,本來是尚,現在還俗了。他的花樣最,我來法子讓他再做尚,引薦給皇。他的那套本,一定會寵,他來抵制番僧,一定有效。」
「!你辦。引薦的,包在我身。」萬達問,「此人叫甚麼名字?」
「他做尚的法名叫繼曉。」
計議停留,萬安當便派人將繼曉找了來。此人後,因為不守清規,為老尚逐山門,還了俗跑江湖,有時賣野藥,有時變戲法,又會扶乩,花樣極,且言善。萬安是因為合治房中藥,找了他。這回聽說引薦他入宮「伺候皇」,這一步運來過於突兀,受寵若驚餘,竟有些茫不知所答了。
「你聽清楚了沒有,先做尚。」
「是,是!我本來就是尚。」繼曉脫帽卸網巾,指著頭頂說,「萬閣老,你我受戒的香洞。」
「!那更是貨真價實了。不過,你跑江湖跑慣了,樣子不像個高僧,這一層,你千萬當,別露馬腳。」
「請放,絕不會。」繼曉定定神,一問,「我伺候皇幹甚麼?」
「皇相信方術,愛問休咎。你果讓皇信了你的本,凡會問你,那就是伺候皇。反正一句話,投其所。」
繼曉沉吟了一會問:「萬閣老,皇相信不相信扶乩?」
「靈,他就會相信。」
「果找個幫手,一定靈。」
萬安明白他的意思,這個幫手在太監中找。他點點頭說:「我會替你安排,你己先預備。」
於是萬安又跟萬達商量,他對宮中的情形,已經非常熟悉,深知繼曉這套騙術逞,一定在宮中有內應,這個「內應」又必須有借助於繼曉處,才會休戚相關,密切合。
細推敲一,萬達找柏賢妃宮中一個侍膳的太監叫高諒。此人本在昭德宮,調至柏賢妃的儲秀宮後,遭受排擠,不甚意;引進方士,是當時太監為求固寵最有效的門徑,今有此機會,不會錯過。恰他是湖廣人氏,與繼曉一拍即合,融為水。
於是高諒在侍膳時,常為皇帝談扶乩的神奇。皇帝為他說動了,信口說了一句:「幾時找個人來試一試。」
「是。待奴才訪查。」
過了幾,高諒來覆命,說他有個同鄉是有高僧,法名繼曉,不但善於扶乩,且請來的乩仙,若是那深通陰陽八卦的,更未卜先知,益發神奇。
「扶乩兩個人,另一個呢?」
「就是他一個。扶乩的手,鐘鼓司找一個了。」高諒又說,「柏娘娘問問,不過不便讓方外人後宮來。這幾西苑,菊花盛開,蘇州織造進貢的螃蟹餵肥了,請萬歲爺定個日子,讓柏娘娘陪著,在西苑賞花吃蟹,順便讓繼曉來扶乩。萬歲爺呢?」
「!我很西苑走走。就是明吧!」
於是,高諒傳旨,在西苑北海的廣寒殿,擺設數百盆各種菊花,預備螃蟹為主的酒食;另在鐘鼓司傳召一名叫孫喜祿的太監,此人會扶乩外,還學過變戲法,是高諒為繼曉細安排的助手。
繼曉當早就在待命了,穿一件紅袈裟,刮極乾淨的腦袋,六個蠶豆的香疤,肥頭耳是羅漢相。
「江夏僧繼曉,虔祝聖躬康強,國泰民安!」說著,伏身稽首。
聽他音吐清朗,從容不迫,皇帝頗有感。「聽說你會扶乩,」皇帝問,「這是的占驗法,你一個佛子,怎麼學過這個?」
「三教同源,釋一體。」
「你鎮壇的乩仙,不會是呂純陽吧?」
「純陽真人跟濟法師,遊戲人間,每每結伴,故有時亦會降壇。」
「這麼說,你的鎮壇乩仙就是濟顛尚?」皇帝又問一句,「濟顛的法名,是濟不是?」
「是。」
「高諒,」皇帝問,「在哪裏扶?」
「已備淨室,請萬歲爺移駕。」
淨室中已設乩壇,西向擺一張金椅,旁邊一張茶几,置香茗及瓜子、松仁各一,是特為皇帝所預備的。
等繼曉祝告過了,與手孫喜祿開始扶乩。乩筆久久不動,一動飛,孫喜祿錄乩語,跪呈皇帝,接過來一,面寫的是:「台李氏子,別號方圓叟。貧僧濟是。未悉明子,垂詢何?」
「這位高僧,」皇帝問侍立在旁的高諒,「未卜先知嗎?」
「奴才,應該的,萬歲爺不妨抓一瓜子,試一試,說對數目不。」
皇帝點點頭說:「你抓。」
高諒抓了一在手裏,孫喜祿便告知繼曉。不一回錄乩回來,高諒一手接紙,另一手中的瓜子了給孫喜祿,說一聲:「你先數了,我再回奏萬歲爺。」
孫喜祿使了個手法,將瓜子數一數說:「十八粒」。
高諒將手中的乩紙展了開來,半跪著讓皇帝,寫四字:「三六數。」
三六不是十八?皇帝興趣來了:「再試。」這回是他己抓了一給高諒保管。
二回有三個字:「前數。」孫喜祿一數,是三十六粒。
「奇了!」高諒己先動手抓了一,著皇帝問,「再試一回?」
「。」
三回的乩筆,判更奇了:「仍前數。」
高諒伸手來,掌中是九粒瓜子——這一次不著孫喜祿變戲法,是高諒己先估量了,少抓些,後在掌中一粒、一粒細數了再數,確定是十粒,這辦,一粒悄悄漏掉一粒就是。
這位化皇帝極易受騙——他的祖宗,太祖、祖是力征經營的創業主;仁宗雖在位不久,但逢祖親征漠北,是他監國,往來兩京,見識廣;宣宗更是英主,世途險巇,洞若觀火;英宗蒙塵,歷盡艱難,飽識人情。有當今皇帝,長於深宮,養於婦人女子手,足跡不京畿,最遠亦不過昌平州謁陵,既不知民間苦樂,更不識人世機詐,因此繼曉、高諒、孫喜祿所玩的這套的戲法,頓時就將他迷惑了。
不過,他說還親試一試。「喜祿。」他說,「我現在問一個人,我問乩仙,此人的將來怎麼樣。」
「萬歲爺問誰?」
「乩仙知。」
這是個難題,誰知皇帝裏了誰?高諒暗暗著急;繼曉更傷腦筋,不過他很沉著,扶著乩筆,凝神細。皇帝所問的是他關切的人,宮中的情形,他聽高諒談很詳細,這個人不會是太,太的將來,無非高年駕崩,與先帝合葬,沒有甚麼問的;不會是皇,因為帝感情極淡;則不是萬貴妃,就是柏賢妃。
柏賢妃將來會為太;萬貴妃一定死在皇帝前,掌握住這個點,編話來,決不會牛頭不對馬嘴。是,二者擇一,就像押寶那樣猜單對,萬一錯了呢?何掩飾?
正在這樣盤算時,忽聽隔室呱呱兒啼。這一,真是撥開雲霧見青,繼曉裏在說:「這一寶再錯不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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