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東坡有一首詩：「人生處知何似，恰似飛鴻踏雪泥。泥偶留指爪，鴻飛那復計東西。」充滿人世滄桑的傷感，從就在我頭迴盪。正像我來的北中國，冬萬雪飄，雪一趾一履，痕跡十分明顯，是，雪繼續紛飛，任何痕跡會湮沒。
人生，正是此。一個人從呱呱墜，他就命中注定一個人走完他生命的全程，不管他是歡樂或是愁苦，不管他有許夥伴或孤單一人，不管全程是長是短。沒有幾個人夠再回他的點，重踏原來的腳印，因為雪繼續紛飛，原來的腳印已經不見。有少數幸運的人，藉著回憶錄、傳類的文學品，才像飛鴻一樣，重返他的來時，重尋過留的痕跡。腳印埋藏在萬丈深的底層，外人來，不過一片冰雪，但從那萬丈深的腳印發的人溫暖，往往使飛鴻腸迴氣蕩。就在這裡，埋葬著他的往，是歡樂、是悲哀、是歌聲、是哭泣，一一湧頭。
少年來，朋友們一直勸我寫回憶錄，我認為每一個人有寫回憶錄的義務，他們的時代真象，留給後人。是，不，當我打算開始的時候，一連串發生臟病，視網膜血，及脊椎開刀，體力視力不前，像一個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兵，當他提矛跨馬，輪為己衝鋒陷陣時，卻已提不動鐵矛，跨不戰馬。
就在這個時候，周碧瑟博士挺身助我完願，是一個最的工夥伴，態度的認真工的狂熱，使我感動。每乘車一個半時，從學校我，一進門，一分鐘不停的開始工，三個時後，再乘一個半時的車趕回學校。沒有這份堅強的意志，這本書不完。就在的扶持，我這隻飛鴻，從原生太行山一個村落，重新飛過為時七十五年的漫長旅程。
日本黃文雄先生曾引日本的一句諺語，說我是一個過獄回來的人，他指的是七○年代台灣恐怖時期我幾乎被政府槍決。實際，我不僅過，是我一生幾乎全在獄，眼淚遠超過歡笑。在寫途中，碧瑟常常筆放來，凝視著我，嘆息說：
「您的災難，怎麼沒完沒了？」
但我並不認為我是最受苦的人，絕數中國人比我更苦，這是民族的災難，時代的災難，不是某一個人的災難。回顧風沙滾滾的來時路，夠通過這些災難，我比更的中國人幸運，使我充滿感恩情。
我的妻子香華在我視力衰退的時候，曾經說過：「我是你的眼睛。」果，幫助碧瑟校對本書。給我鼓勵最的朋友：陳宏正先生、王榮文先生、蘇墱基先生，這三位像碧瑟一樣難的夥伴，我有幸結識他們，沒有他們，這個回憶錄根本不開始。
一九九五年十一月九日於台北花園新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