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他序 陪柏楊重走七十五年】 周碧瑟

半年前,五月時候,偶的,在柏楊先生東的餐會,閒聊時,我問他:

「柏老,什麼時候拜讀您的傳?」

「恐怕教妳失望,我的眼睛內血,視力不行,恐怕不再寫長篇。」

「視力不行,腦並沒有壞,依回憶,這樣吧!您口述,我幫您筆錄、整理。」

著柏楊沮喪的神情,唯恐他臟開刀後恢復期的憂鬱症再度復發,所,我未經思索,就順口回應。不料柏楊一聽,很興奮的伸右手,舉指與我的指打勾說:

「,一言為定,不後悔!」

當時,五月,是我最忙的時候,我指導的碩士班研究生正畢業論文口試,再加籌備六月十日國立陽明學的首屆畢業典禮,忙不開,那

來餘暇?

就在這個時候,陽明學教務長張仲明教授意邀請柏楊席首屆畢業典禮貴賓致詞,校長韓韶華教授完全同意。這是陽明醫學院改制學一屆的畢業典禮,請一位不具任何官銜,這麼有愛,這麼有器度的人文師來演講,對陽明學言,意義重。但是,這時柏楊正生活在恐懼中,每醒來一件就是眼睛血情況是否轉,情跟著落落,活謹慎,不敢聲講話,更不敢打噴嚏,他稱活像個「公主」,情壞透,拒絕任何演講。於是,我跟他談判,他來陽明演講,我就一定替他執筆寫回憶錄,達協議。

六月十日,陽明學首屆畢業典禮,在校長的扶持,柏楊站講台,三十分鐘精采生動的演講:<專業與人文>。一個很嚴肅的題目,被他講台聽眾笑前俯後仰,但卻寓意深遠,令人玩味。

接來,該是我履行承諾了。我一生從未過生涯規劃,一切隨緣隨興,因為此,才有柏楊回憶錄這個浩的工程,不期的在我生命中冒來。我工的時間表,無論何,無法勻這一段時間。是,寫本文的時候,這項龐的訪談工程已告完工,連我己不敢相信這竟會為實。

五個月來,支持著我做這件的動機就是「承諾」。苦,是真苦!,是報應!目前在健保局當企劃處經理的李丞華教授年前曾說過:

「周老師的飯很難吃,吃一頓飯,害我忙了兩個月!」

「不吃白不吃,該做的還是逃不掉,吃了再說!」這是另一位學生高翔醫師的答話。

我於一九七七年開始任教陽明,一九七八年暑假,創組「陽明十字軍」,每年寒暑假費鄉服務,迄今十九載,未曾中斷,已陽明的傳統,是數千計的陽明人共同的回憶。這一切,是學生們「吃飯」吃來的。今,當老師的我,吃了柏楊一頓飯,竟使我忙了五個月!

六月十三日午,我環保署開會,會後,打電話給柏楊:

「柏老,您晚在嗎?」

「在!」

「那我現在過來。」

我叫車直駛花園新城,就這樣,在毫無計畫的情況,開始一個字。後,有空,就花園新城,了十次,我問柏楊:

「柏老,您現在還耽不耽我不寫呢?」

「不了,現在倒是耽我不寫了!碧瑟,還我不是妳的伙計,否則,妳是一個很嚴苛的老闆。」

倒是張香華很意,說,柏楊一輩子催人,終於有被人催的時候。

五個月間,共計訪談八十五次,部份是在晚,從八點十一點。每次工二三個時,總共約兩百個時,其中有一半是在花園新城柏楊的裡,另一半是在榮總的病房(包括眼睛與脊椎兩次開刀,共住院兩個月)完的。無論是眼睛或脊椎開刀,是在開刀的二晚就開始工。柏楊這兩次開刀後,沒有現憂鬱症狀,因為沒有時間讓他憂鬱吧!這期間,我的助理他,他向我的助理告狀:

「你們這個老師太嚴苛,是個不的老闆。」

脊椎開刀後不久,一個星期午,病房打掃,柏楊躺在病床被推外面走廊,我們就在走廊工,柏楊忽有所感說:

「這像又回當年在調查局被逼供的情景。」

在花園新城工,幾乎在暑假期間,我每班,搭陽明一號校車終點站景,再轉計程車山。工結束時已近午夜,電話叫車,柏楊或香華送我車,回再電話報告平安。花園新城攬翠廈夜班的管理員有一次問柏楊:

「你們每晚補習,補這麼晚啊?真辛苦!」

電話叫的計程車,坐來較有安全感,是有一次,在半路,司機忽叫我換車,令我一驚。三更半夜,在荒郊野外,確實害怕,概司機我的驚恐,補充說,他的車子有毛病,特意引擎熄火再啟動,向我顯示汽車確有問題,於是,我在半路換了車,雖平安抵,但確是受了驚。另一次是司機在半路停車,說他的車是向車行租來的,冷氣問題,必須打電話向車行報告,我在車等候。在車等候的期間,腦子裡不免會東西,最後證實,汽車的冷氣確實壞了,但細胞在緊張時死了不少。整個工期間,對我言,最的壓力是半夜回的安全問題。偏偏柏楊的文思卻是越晚越,每次,有一番掙扎,總在工效率最高的時候收攤。

學校一開學,我實在無法在班時間離校,每總忙晚七、八點,才桌的工清理掉。柏楊卻不幸在榮總住院,從我辦公室走他病房,需五分鐘,從病房走回我的宿舍,約十五分鐘,節省了我許通時間與精力。

十月廿五日晚,正在工,一位醫院護捧著《中國人史綱》兩書走進柏楊的病房說:

「我照顧的病人,才廿六歲,在工被鋼樑打,雙腿受傷,難復原。他對您非常敬佩,聽說您住院,今是他的生日,他很希望先生在他買的書簽名。」

柏楊在書寫:

宗翰弟:我們是同命,相信災難會為跳板。

柏楊

十月廿六日,柏楊教人送來兩本書《柏楊說選集》《路,你己走》,送給江宗翰。

十月廿七日晚,柏楊院的前夕,江宗翰坐輪椅進了柏楊病房,他根據柏楊書的簽名,為柏楊刻了一個石頭印章,送給柏楊。

一連三,三個場景,我有幸在場。讀者的崇拜,柏楊的溫馨,使人感嘆!

整個訪談筆錄過程中,常常遇的困難是柏楊的國語實在太爛了,鄉音又重。像「使」「是」「」,他永遠講不清楚,總等全句字意瞭解後,再回頭分辨該是那一個字。有一次他很費勁一個字一個字的說:學生的「生」,台獨的「台」。我就寫了「生台」,是全句一唸,完全不通,幸虧我不恥「」問,承學問不夠,才水落石,原來是「生態」,「態度」的「態」非「台獨」的「台」,兩人不禁哈哈笑。更有一次,他講ㄒ一ㄒㄩ,我問他怎麼寫,他一時間說不來,這時兩個人的溝通觸了礁,柏楊直怪漢字的缺點,果羅馬拚音就無此困擾。最後,根據前後文句的意思,幾經猜測揣摩,終於寫了他的「覬覦」兩個字。

比較危險的一次錯誤,他說讀者對《通鑑》的「懷疑」……我奇問:「懷疑什麼?」搞清楚,原來是「歡迎」,意思竟完全相反。另一個問題是他唸「直律」,令我很難筆,再細問,原來是「直率」,「率」在這裡音「帥」。難怪了,這時我才瞭解柏楊為什麼對中國文字那麼生氣,文字本身已夠複雜,再來個破音,真是火加油,雪加霜。

至於一般人常犯的錯,柏楊更是常犯,有邊讀邊,沒邊讀,及「方」「黃」永遠唸不清。於是筆錄時,還必須留一部份腦的功解讀這些難題。

柏楊最的福氣是隨時隨睡覺,在榮總病榻畔的訪談中,有一次,談一半,忽冒:

「碧瑟,對不,我睡一。」

一個轉身,立刻聽他打鼾的聲音,入睡快,令人驚訝羨慕。更妙的一次,寫一半,毫無預警,他已睡著了;等護士拿藥進來,他吵醒,他在沒有提示,立刻接著一句,銜接順,令人佩服,他睡前與睡後,腦筋是連線的。

我不是一個寫文章的人,竟替一位文豪執筆,朋友替我捏一冷汗。柏楊一生從寫,他字神,我卻是個門外漢。讀者們希望讀的不是柏楊本人的一手資料,更希望享受他絕妙的文句與字裡行間洋溢的感情。因此,我盡的保留柏楊文字的原味,這本書,我唯一的貢獻在於「逼供」。在柏楊眼睛開刀及接踵來的脊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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