逃學校後，有一條路，就是回三公外的縣城。裡僅有的兩個老人，表嬸根本不知什麼叫開除，姥姥更是不知。我睡覺，有時城外「三閘」抓螃蟹，幸，那時候的荒僻城，還沒有青少年幫派，否則的話，不避免的我會陷進另外一個世界。我逛蕩著，沒有人跟我玩，沒有朋友，同年齡的孩子在學。我爆竹拆一個個紙炮，裝在口袋裡，一手拿著燃著的香，爬闃無一人的城牆，掏一個紙炮，在香頭它點燃，扔城外，聽它們的爆炸聲，中為愉快。後回，不知愉快什麼。
被開除的消息終於從表嬸的信中讓父親知了，父親來了一封三、四張紙密密麻麻的信，沉痛的責備我的惡劣行跡。最重的幾句話，我老年的時候還記，父親我跪求校長收回命。果在父親的押解，我跪求校長，但靠一封嚴厲的信，我根本理不理，連信不肯完，拔腿玩己的了。父親對這個遠在邊的無法無的兒子，無奈何。姐姐從鄉趕城裡，除了哭泣外，沒有其他辦法挽救這個僵局。父親的信件雖沒有產生力量，但姐姐的眼淚使我有一種罪惡感，既慚愧又厭煩。最後，還是父親讓步，寫信叫我前往開封。我在輝縣四個年頭，悄悄來，狼狽。
了開封，本來預期父親會揍我一頓，結果沒有。父親老了許，且臥在病床。那年父親不過五十歲，卻顯那麼憔悴。且，最吃驚的，我回的已不是四年前離開時的東銅板街三進院子的巨宅，是位於八府倉後街的一個雜院。雜院的三面屬於同一花生行，我們佔著東廂的三間。就在這三間屋子裡，住著父親、繼母、妹妹、弟弟，再加我，那種擁擠的情況，像。廚房就設在屋簷底，面搭一個遮雨的篷子，面僅容身。當年那種有奶媽，早喝牛奶、吃荷包蛋，及跑街喝江米甜酒的日子，為過眼煙雲。現在的情況幾乎接近赤貧，父親靠著新組的花生業同業公會過日子，輝縣還有若干畝田，就在這個時候陸陸續續賣掉，來維持這個殘破的。其實，父親仍回輝縣老過一種足維持最低生活水準的日子，不知為什麼不回，卻在開封赤貧搏鬥。人們為他過不慣鄉村的平淡生活，其實，父親所不回的原因，比這個嚴重，那就是繼母由吸鴉片煙，已淪落吸海洛因。那是一九三○年代初期，鴉片橫掃中國，幾乎深入每一個角落。有些有錢的人，尤其是主，甚至鼓勵己的子弟抽鴉片煙，那是一個有簡單又為聰明的腦筋，才做來的評估。他們每年抽鴉片所開支的費，折換田，認為一個人抽鴉片七十年，消耗九十畝田就夠了。果他們有五百畝田的話，吸五輩子吸不完，卻使兒子沉湎在煙榻，免他門學，一不回，或者是吃喝嫖賭，產敗光。這項評估太單純了，卻不知吸毒是會升級的，繼母在吸了四、五年鴉片後，改吸海洛因。
海洛因是人類有史來最的劇毒，像太白粉一樣的細末，吸食的時候，需一張錫箔紙（香煙盒裡那張防潮紙），雪白色粉狀的海洛因指的指甲（這是中國男人喜歡指指甲留長的原因一）挑一點點，放在錫箔紙，劃燃火柴，在錫箔紙邊輕微一烤，那一撮海洛因粉末，立刻化一縷似有似無的青煙，冉冉升，這時候，癮君子立刻鼻子湊青煙，深深吸一口氣，毒品立刻進入全身，前後幾秒鐘。一個煙癮來襲的人本來全身癱瘓，無氣無力，眼睛發直，毫無克制力的流著口水，那種狼狽的情況，使人震驚。千萬記住，吸毒的人沒有羞恥，絕對沒有羞恥，女人就在這個時候賣，男人就在這個時候偷竊，一包白粉（僅僅一包白粉已，概為普通藥房配藥那種藥包的十分一）。藥包手後，眼睛立刻發貪婪的兇光，發抖的雙手它翼翼打開，吸過後，你才發現，海洛因真是神奇，他完全變另外一個人，眼中兇光立刻變化亮光，智商頓時會超過普通人若干倍，且行動俐落像一隻猿猴。
這就是繼母毒品生涯的寫照，父親一度參與吸食，在傾蕩產後才被迫停止。但繼母卻在賣了兒子、賣了女兒後仍吸食，這當是後的話。父執輩不斷向繼母規勸，不斷發警告，求繼母戒掉。我真是幸運，在還是少年的時候，就發現一位言足拒諫、智足飾非的典型人物！每當父執輩規勸繼母時，不等開口，繼母立刻就分析毒品的怕，甚至於連海洛因的製造過程，經銷過程，中盤、盤的剝削情況，及毒品對身體的嚴重傷害，十分精闢，說最後，提海洛因價格的昂貴，並舉實例，某某是良田千頃的富戶，現在全賣光，女兒在街頭任人玩弄，講痛的方，繼母會流眼淚，泣不聲，發誓一定戒斷。果不戒斷，就是沒有肝的禽獸。客人所知的吸毒的壞處，繼母全知，繼母從深層挖掘來的深一層的害處，連來說服戒煙的客人震驚無話說。我弟弟妹妹們，在一旁親眼聽，每一次深深感動，認為庭的災難終於過了。，繼母照樣吸的毒。
這就是庭破敗的原因，在青少年對庭貧富的感覺並不十分的敏銳，何況我睡在房子的牆角，比當年未敗時，一個人睡在牆角，沒有什麼差別，同時，無論什麼時候，我身總是沒有一分零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