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、珞珈歌聲

六個月在警報聲中結束,部份同學被派部隊當政工官員,我則少數同學被送參加三民主義青年團工人員訓練班考試。

三民主義青年團是蔣中正國民黨總裁的身份,在國民黨內建立的人組織,它有一個國民黨同等龐的系統。中央設中央團部,省設支團部,專員區設區團部,縣設分團部。工人員訓練班——人們稱它為「青幹班」,設在武昌珞珈山武漢學,受訓的時間有短短的一個月,但卻是一個陪伴我終生的一段時光。「青幹班」一共有四個中隊,三、四百人,是那麼年輕,我尤其年輕,才十九歲。有些同學已經將近三十歲了,又有相當的社會經驗位,我不過是個頑童。在那一種認受領袖寵愛、受國重視、身負救亡圖存重責任的雄勃勃氣氛裡,豪氣萬丈,認為乾坤就在我們手裡,扭轉。最使感動的,是蔣中正幾乎每隔幾來一次訓話,使我感覺最高領袖是那麼樣的接近。

在「戰幹團」的時候,集體宣誓加入國民黨。一個來鄉才十九歲的青年,簡直弄不明白己的位置,在一夕間,長官告訴我:

「你是英明領袖的子弟兵!」

我是既興奮又驚訝,不敢相信會有這麼的榮耀。我定決效忠領袖,願為領袖活,願為領袖死。從我當儀隊的那時候,就單方面的這樣赤膽忠,假使這時有人行刺蔣中正,我會我的血軀,保護領袖,跳來擋住子彈,或趴在即行爆炸的炸彈。

武漢學建築在珞珈山半腰,是我見過最麗的學一。校園的一側是一望無際的東湖,我一批同學幾乎每游泳,我的游泳技術突飛猛進,脫離了狗爬式,學會了由式、蛙式、仰游,且學會了跳水。有時雨傾盆,雷聲隆隆,還有耀眼的閃電,整個東湖被籠罩在雨網中,湖邊的游泳池,剩我一個人在那裡反覆的跳水。我根本不知有任何危險,所沒有懼怕。在那段日子裡,「青幹班」的訓練非常鬆懈,永遠記那時學會的一首歌,李叔同的「長亭外,古邊,芳草碧連……」這首歌。今,五十年後,我仍會唱。每當歌聲時,我就回那一不返的青春年齡,三四百位年輕伙子,在武漢學的體育場,席坐,由那些年輕的女同學領導著教唱,草綠色的裙子,隨風飄蕩。其中有一位女生,名叫錢純,不過二十二、三歲年紀,唱那麼,主持組會議時,那麼有條有理。像是南方人,那麼漂亮,那麼方,簡直當人,不說跟講一句話,連走近不敢。惜後來,被派二百師,在衡陽火車站被日本飛機炸死。

就在訓練快結束的時候,日軍接近武漢,「青幹班」同學被送火車,向南方開拔。記不是那一,我們坐在敞篷的車廂,毫無憂慮的歌唱歡笑。走汀四橋(那是國民革命北伐時最激烈的戰場),突間,一發恐怖的尖叫,一架日本軍偵察機,飛那麼低,兩個巨的日本國旗的太陽標幟,在我們頭擦過,呼嘯著一掠。火車立刻停來,隊長叫四處疏散。我們立刻躲進北伐時北洋軍閥所留來的戰壕,亂草密佈,幾乎不太陽。就在這時候,日本的兩架戰鬥機,開始掃,趴在戰壕的角落,連呼吸不敢,唯恐怕飛機的日本駕駛員聽見。低空掃高空轟炸那種恐怖是不同的,有一種無處逃的感覺。奇怪的是,將近二十幾分鐘的密集掃,竟沒有一個同學受傷。是當我們再坐火車的時候,發現火車頭已被炸爛,於是我們全體一徒步前往長沙。我一直認為蒸氣式的火車頭,像裡燒水的鐵鍋一樣,裡面裝的全是滾燙的水;不日本炸彈解開了這個謎,原來裡邊裝的全是我所無法瞭解、像人腸一樣彎彎曲曲的鋼管,不禁為懷疑,水哪裡了?

長沙後,被安頓在一空蕩蕩的民宅住。雖公還供給伙食,但是,一個最的困難,我這一輩子無法克服,這時更為嚴重的,就是我一直窮一文不名。果遊玩,沒有趕吃飯,就必須餓一頓。尤其是九月後,氣漸冷,我穿的還是單薄的短褲軍裝,已經不抵抗寒意,每一坐在寢室板,雙手抱膝,一言不發。一位名叫趙蓉的女同學,年齡我差不,那一,忽拿了一件黑色的衣(像是男女不分的學生衣),悄悄走我跟前,它塞我手中,微笑著說:

「穿吧!」

我是一個還沒有開化的北方野孩子,已經忘記對說謝了沒有,我是立刻穿,感一股溫暖,但我沒有膽量再找講二句話,是對終生不忘。趙蓉感情最的另一位女同學,名叫周倫,舞劍受的注目。我了台灣後,了台灣,一位軍官結婚,住在台北縣五股鄉。我曾經裡,問趙蓉的消息。趙蓉在陸沒有來,周倫不知的落。等我重回陸,仍懷念這段往,是,人海茫茫,不知向誰問。

我在長沙住了不一個月,發現氣氛越來越緊,戶戶關門閉窗。我們這一批年輕學生每逛長沙市中名勝閣,閣有一個動物園,遊人越來越少,動物開始挨餓,已經沒有人餵他們了,不斷發淒涼的哀號。二,同學們忽發現,有些廈的柱子,現耀眼斗的日文標語,我們雖不認識日本字,但是知不是漢奸幹的,是中國人向日本軍人所的戰喊話。這是一個不祥兆,長沙顯放棄了。就在那一的黃昏,一輛吉普車我、范功勤、李淼劉浥塵四位同學,載一棟房子裡,中央團部臨時辦公室就設在那裡,當時已凌亂不堪。組織處長康澤先生最親信的秘書湯炎先生,派我當三民主義青年團中央直屬豫北分團主任,其他三人是幹。每個人又發了一筆錢,命我們立刻動身,從長沙南,後繞回已經被日本佔領的豫北區,展開工。有趣的是,三十年後的六○年代,湯炎在台北當立法委員,另兩位廖姓、王姓立法委員,竭力反對節育,竟主張支持節育的我閹掉。我則在雜文中稱他們為「廖王湯」,與專治婦科的「中將湯」媲。

今不知選中我當主任是什麼原因,另三位同學年齡比我,不過從此我就了國民黨幹部。少年後追思,這麼潦草輕率的派遣,實並沒有我們當什麼幹部,是臨時搭配,既沒有教給我們求生的本領,沒有教給我們任何組織宣傳的訓練,就我們送日本佔領軍區,像驅逐一群羔羊狼群裡一樣,任憑我們生滅。

當時的戰場情況,已經發生很變化,國民政府為了阻撓長驅南的日軍,炸毀黃河堤岸,一個人工的黃河決口,造空前悲劇。就在鄭州與開封間的花園口,堤防破裂,像一個壩的崩塌,幾十層樓高的水勢,奔騰,二十公外,會聽吼聲。洪水像千萬條翻騰滾動的恐龍,沿著低窪區,直奔東南方兩百公外的淮河。鄉民被吼聲從夢中驚,水已當頭灌入,吞沒一個村莊像吞沒一個蟻一樣,無數中國人(沒有人知確實人數)被己政府一個輕率的決策埋葬,開封城本來在黃河南,竟一子了黃河北(抗戰勝利後,黃河再度改,開封才再回黃河南)。我們四個人一行,冒冒登程發,當我們徒步離開長沙,沿著鐵路南時,國軍的增援部隊正沿著鐵路北。了易灣,忽間背後紅光衝,歷史最有名的長沙火,就在這時候衝入際。是,等長沙變一片焦土後,日軍距長沙至少還有二十公。我們繞新化、益陽、沙市、襄樊、南陽一戰區長官司令部所在的洛陽。就在洛陽,我們脫軍服,換便衣,四個人分別先行潛回各人的鄉,約定一個月後,再當時唯一尚在國軍手中的林縣集合。

輾轉跋涉,我回從被百泉初中開除便再沒有回過的輝縣,投奔常村五叔郭學慈,這雖是日軍的佔領區,但日軍僅集中駐紮縣城,中國龐像一個海,日本軍力量無法徹底控制,靠一些願意當外國走狗的漢奸——皇協軍,維持治安。

十三、蛇山一帶紅點多目录+书签十五、結婚與父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