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四、瀋陽陷落

《東日報》的登記,政府始終沒有批准,國民黨是一個愚笨的黨,它嚴厲的控制報紙的登記,認為箝制新聞由,所四○年代真正中國人的聲,反映在當時的雜誌,不反映在報紙。不過,幸政府沒有批准,果批准,我們的損失將更慘重。

更的挫折來於整個時局的變化,國軍在東北擁有最精銳、最現代化,且遠征過印度的武裝部隊——新一軍新六軍等,他們從軍服武器,全是式裝備。是,經過兩年內戰,東北剿匪總司令從熊式輝陳誠,從陳誠飯桶聞名於世的衛立煌,甚至身為國民政府主席的蔣中正,親東北視察。後來,蔣中正被選為中華民國總統,種種措施聲勢,不挽救東北的危機。四平街一戰後,守城受舉世尊敬的陳明仁將軍,突被中央撤職,軍法審判。已經發現,蔣中正為首的國民政府,已公向民宣戰。局勢遂像從山頂滾來的墜石一樣,不收拾,各城市紛紛淪入共產黨手。最後,偌的東北剩一個瀋陽一個錦州。瀋陽街頭的人數一比一減少,不但高官富商紛紛逃亡,連貧苦的市民紛紛搭飛機遠走北京。

貧苦民搭飛機逃難,寫了中國社會史最重的一頁。設在北京的華北剿匪總司令部僱民航公司的飛機,量軍糧武器運往東北,飛機回程時,艙位全空,瀋陽有些單位就利這個空艙,疏散他們的員工,當員工疏散差不後,空艙依舊。有些人就利機會,包空艙,向民間售機票,從中賺取佣金。

不管誰申請買票,東北剿匪總司令部批准,堂堂的剿總尊,竟處理民的機票,荒謬不但使人失笑,使人震驚。報紙有人溫的攻擊,認為「剿總」應該掌握局,不該過問雞毛蒜皮。「剿總」反應十分激烈,叱責他們是匪諜的言論,企圖掩護匪諜逃往北京,後就再沒有批評的聲音了。這故隱藏著一個的意義,實,「剿總」官員,沒有任何做,批准機票就是他們唯一做的。整個軍行動——戰略的、戰術的、後勤的,及陸海空軍聯合戰計劃,剿總不經手,由蔣中正在遙遠的南京決定,甚至一個團的擊或撤退,由他直接指揮。「直接指揮」應該是國軍在這場規模內戰中主失敗的原因一。歷史處處直接指揮的悲慘結局,是,所有命不凡的頭目,總是喜歡直接指揮,因為,有直接指揮才顯示己的權威英明,十分過癮。

東北的末日終於來,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一日,午,我冒冒北營三軍官訓練班,探聽不領薪俸,發現北營全一空,官兵們已全部撤退瀋陽市區。息縣那次被隔絕在城外的鏡頭,重現眼前,我為恐慌,急行折返瀋陽,發現國軍押解了約有一兩百人的解放軍俘虜,進城囚禁,那些俘虜竟高興像排隊電影,街有一種詭異的氣氛。回東日報社時,廚夫告訴我說,解放軍已經進入市區,住在炮子墳(炮子墳距東日報有二十分鐘路程)。這時候,我才當版的《新報》,四十五年後,仍記它的頭條標題:

瀋陽城外 共匪不

我沒有情內容,感覺這樣的標題,令人啼笑皆非。傍晚時候,街已經沒有行人,我、徐祥、孫建章、廖衡,擠在樓房間裡,面面相對,說不一句話。我再一次遇前途盡毀的悲劇,一生的努力,一夕間,又化雲煙。我現在面對的是一個完全不瞭解的新世界,我是一個失敗者,我今年已二十八歲了,我們四個人唯一的財產,剩那位將軍支援我們的二、三十袋麵粉,又坐吃幾?

二午,解放軍批進城,車隊魚貫入,穿著灰色棉軍服的男女青年,坐在卡車擠一團,解放軍中有些女孩子(使我「青幹班」時一些女同學)還打開前的鈕扣,讓懷抱中的嬰兒吃奶,震的歌聲笑聲,一輛一輛的在東日報社前面奔馳過。我不知所的面對著他們的歡樂,這幅畫面,深刻的印在腦海。四十年後,回往,這些歡樂的林彪部隊的年輕女孩,後有沒有受他們己人的慘酷鬥爭?

我遼東文法學院打聽消息,一位組長滿面愁容的坐在那裡,告訴我說:

「真糟糕,我們學校不容易在偽教育部立案,現在,又重新申請立案了。」

我一時沒有聽懂。

「偽?哪個偽教育部?」

我為指的是滿洲帝國教育部,因為人們喜歡在滿洲帝國所有的單位加一個偽字。

「當是南京偽教育部!」

這是我的一條變色龍,真不瞭解他怎麼會變這麼快,臉一點沒有難為情的痕跡,早還稱中央教育部,中午就動加了「偽」。回顧兩年來,東北朋友動稱「偽」的那種情,有深刻的感受,「真」與「偽」完全跟著政治氣象走,片刻不遲疑。我悵若失的回東日報,門口已有解放軍的崗哨。他們的規定是,人由入,不聞不問,但東西帶進,不帶。這是我共產黨一次接觸——掃門。

實明顯,我們即令苟延殘喘的留在瀋陽,不。一、我們是外省人;二、我們所擁有的幾十袋洋麵,在掃門政策,實際已被他們全部吞沒。於是,決定放棄一切(其實這時已沒有「一切」了,剩兩肩一口),逃亡北京。

我、徐祥孫建章三個人這次逃亡,有一個特別的方式,那就是脫平民便裝,穿臨時買來的國軍軍服,唯一不同的是,軍帽的青白日國徽拿掉。前一晚,我們聚集遼東文法學院辦公室,二凌晨,就國軍打扮,雄赳赳、氣昂昂的,走向瀋陽火車站,買一段南的車票,買哪裡就買哪裡。我們所改穿軍服,因為那正是共產黨所實行的寬政策既往不咎時代、統戰戰的顛峰。凡是國軍,手中不拿武器,方方的「還鄉生產」。我們恰抓住這個機會,果再遲幾,共產黨政策一變,那就插翅難飛。四十年後,我孫建章在台北被調查局逮捕,一個叫李尊賢的調查員問口供問這裡時,筆憤的投在桌子,發磔磔的冷笑,聲叱罵說:

「你們竟穿國軍的衣服走匪區?這就夠了,你們證實你們己是匪諜。」

當時除了這套軍服外,每人還拿了一張通行路條,至於這三張路條是哪裡來的?已無法記憶。像一張是孫建章肥皂刻了一個圖章,另兩張是解放軍發的貨真價實的通行證,我們從別人的手中買來,墨水改造的。

走瀋陽車站後,暗暗的吃驚,偌的車站,平常一向人山人海,喧聲沸騰,這時竟靜悄悄的,鴉雀無聲,變一個古老的廢墟。其實,倒並不是沒有人,仍有很人,且人山人海,全是平常兇暴不一世的國軍官兵,現在卻是那麼有秩序的魚貫排列在各個售票窗口,有的甚至排車站外的廣場,有的像S形轉來轉。吃驚的是,沒有一個人吵鬧聲講話,沒有一個人插隊,像一夕間,一流國民。

徐祥在一旁說:「共產黨真行!」

我回答說:「不,這是恐怖的產物,中國人沒有管束己的力。」

抗戰末期,政治腐敗極點,軍是政治的延長,軍風紀完全蕩,國軍土匪海盜,沒有分別,不說從來不排隊,甚至從來不買票。一旦巢傾覆,排隊買票,且還排這麼規矩,不過失靠山,膽碎了。

售票窗口打開,才發現南的火車買皇姑屯,皇姑屯距瀋陽有一站。我們了皇姑屯,安靜的站,站外擠滿了農的馬車,這正是鄉人農閒賺外快的時候。我們僱了其中的一輛,南山海關。這是一趟奇異經驗的旅途,入夜後,馬路兩旁湧批全副武裝的人民解放軍,緊夾著馬車進發。這批解放軍是林彪的四野戰軍,南攻擊北京,人民解放軍軍風的嚴明,使我們咋舌。在黑暗中,那些徹底執行軍令的戰士,常常高聲發問:

「你們是哪個部隊的?怎麼有車坐?」

我總是回答:

「我們是國軍。」

當對方一時聽不懂,或弄不清楚什麼是國軍時,我就一個總結說:

「我們是蔣匪!」

那些純樸的戰士們就一言不發,從沒有一個人刁難。馬車伕有時還吆喝他們:

「讓路,讓路!」

他們每次踉踉蹌蹌的讓路,見慣了國民政府軍隊的兇惡,我從內對解放軍生敬意,這豈不是古書所說的:

「婦孺與王者師爭!」

解放軍的行動跟傳統的行軍方式,恰相反。他們於夜間路,亮時進入村落,分住民,早飯後,門口從來不站崗哨,一個村落裡,雖駐紮了軍,但是外表一點不來。他們的崗哨站在屋頂,居高臨,一覽無遺。除了解放軍,還有群結隊,沒有錢僱車的國軍殘兵敗將,他們帶著乾糧,低著頭

(本章未完)

二十三、永遠開除學籍目录+书签-->